[中][JX]三千里

桃信

——想要坐在同一条船上，代价是前世一百年的修为，想要睡在同一张床上，那就要一千年。

——那么你说，想要一同出生，一同长大，分享同一个相貌，同一种思想，得到同一个家庭的爱或厌恶，这要付出多少年？

——答案是永远呀，姐姐。

苍九黎依旧清晰地记得，身旁那个与她除了形体与声音外完全相同的男孩子轻轻将茬接了下去。



[未知地]

16岁的昴流带着高高的帽子，身体前倾地坐在凳上，让孪生姐姐将他的领带弄出一点点的褶。

16岁的北都带着高高的帽子，身体前倾地站在凳旁，帮孪生弟弟将他的领带弄出一点点的褶。



一切无过都是平常的样子。

                       ——《东京Babylon》·[日]CLAMP绘



01]

八岁的苍九黎回过神来，顿时意识到自家孪生老弟像个自虐的可怜人儿似的来回扯弄着自己肘处大块的伤口很久，时不时地还发出一阵渗人的嘘声。

姐——疼死了！八岁的苍暮七如是说，来回在苍九黎面前展示自己胳膊上鲜艳的殷色，撮起嘴后还死命在眼里挤出一点豆大的咸水。

活该。九黎老人一样幽幽叹了口气，蓦了一会终于还是心软。斜眼拍了拍旁边男孩的头，语气温柔得可以榨出汁来：别假啦暮七，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背你。

苍暮七欢快地应了一声，小动物一样攀上苍九黎的肩，额头上柔软的额发温顺地噌在她苍白的颈上，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苍九黎咬咬牙，啧啧地嘀咕着这小鬼怎么这么重的碎碎，把苍暮七重重地向上拱了拱。

那一天正值隆冬的年岁，夕出特别的早，暮光火烧一样照在苍九黎的左颊和苍暮七的后颈上，将两人的身影映得通透明亮。她背上的苍暮七嗔嚅了几句，依稀好像是九黎，重复了几次后就渐渐变成了两个同音，姐姐。

姐姐，姐姐。



那时苍九黎私认自己心软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苍暮七这个外表似锦，内心豺狼的小子是她的孪生弟弟。多年之后还是如此。



02]

苍暮七内心豺狼没错，外表似锦更是毋庸置疑。

——毕竟小时候每逢来客和孪生姐姐站在一起宾客便会发出“令千金真是如花似玉。”之流大意相同的误解，尔后在“您别开玩笑了。”“您真幽默。”的干笑否认辩解后，终于哎哎哎哎地承认曰：“真、真的是公子吗？”/的雄性活物，不是外表似锦也至少是外貌如花的胚子。

每每无人时便仗着自己的脸坑蒙拐骗的苍暮七毕竟也不是没有羞耻心和阳刚气质的垃圾。但就算是和因为呼吸道不好而必须锻炼的苍九黎一起习武，但直到单用膝盖就可以把同龄的男孩子踢飞八九米的程度，消瘦苍白的身形仍然没有大幅度的改观倾向。

倒是九黎因为习武的原因，原本弱极的身子一天一天好转起来，偶尔无聊还能把墙砸个坑。不知是因为后天还是天赋，苍九黎身体令人叹为观止的灵活性与其可怕的柔韧度父母还是看在眼里。

这两个孩子没准都是雷霆的料呢。半个雷霆的母亲如是说。

不过也正因如此，旁遭早时欺负苍暮七的孩子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从小以来的绰号“小娘子”也不敢再喊。苍暮七也就很配合地在不熟的人面前摆出一副淡漠平静的死鱼脸来，高兴时便不带脏字地挖苦。也只有在父母和姐姐面前才可以一点一点地笑出声来。

但就算是撒娇这种小孩子皆做的事，苍九黎早已金盆洗手，而暮七也只有把头埋在姐姐的怀里来回噌吧的意愿，但也是年龄越长兴致愈减的趋势。难得的任性也只是8岁时暮七因为“九黎你腿有伤嘛。”的原因帮她去拿树上的琥珀石，然后理所当然地在他们还不会风翔的情况下摔了下来，然后又顺理成章地被苍九黎背回了家，更加重了她腿上的伤。——比跟他爹妈还亲。父亲在一旁干笑打趣，若有似无地敲着边鼓。

从此便素有“苍家的两个孩子知书达理的确是懂事，但也未免太早熟了吧。”之说。

父母有时候也会刻意地说着“暮七笑一个”的逗弄话语，但终究被儿子“爸妈你们干吗？”的斜眼一瞥糊弄一般地躲开，只能无可奈何地摸摸儿子的头，怜爱地加一句：别跟九黎玩得太晚啊！

苍暮七哎哎应着跑远。留下苍家爸爸妈妈疼惜地叹气：暮七这孩子——。尔后便没了声息，或是不知在后面加些什么措辞，最终还是长长地“唉——”了出来。

很久以后苍暮七躺在九黎的腿上东拉西扯地聊，偶尔被九黎问及“暮七你怎么突然就不爱笑了呢？”时零零散散地愣了住，然后戳着九黎的小腹在“姐你胖了哦。”的闲扯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鬼、知、道。



也只有鬼知道了。苍九黎停顿了许，把断了的茬在翻了个白眼的基础上悠悠接了下去。



03]

10岁的苍暮七翻了个身，本能地挤开硌到身体的石块，在清晨的薄雾里瑟瑟地拉紧了缠裹住身子的斗篷。——好冷……九黎搞什么！在一沓子寒冷中难能可贵清醒起来的苍暮七使劲掖了掖颈边的斗篷一角，将身体弯曲得更厉害。

昨天两人分明是说好走市井路线，可到了昨晚亥时九黎却突然拉着自己朝郊边的密林里赶：“第一个到的听说有奖励嘛！暮七你也是男人嘛，有点好胜心好不好？”苍九黎如此这般地站在暮七的角度说话，眼里却分明是一片闪亮的星星。

“想要是想要……”苍暮七如实，“但即使是捷径也近不到哪里去啊……何况九黎你又不识路，哪天碰上鬼魅把你吞了……”暮七跟在九黎身后絮絮叨叨。现在的他后悔得只能在心里默默想象市井里“子时……小心火烛……”的打更声。

哪天碰上鬼魅把你吞了……

苍暮七猛然感觉身上一阵发凉，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却看见苍九黎把他的斗篷猛然扯了去，拿在手中刷拉拉地甩着：苍暮七你还想赖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起来！

苍暮七朝姐姐翻了个白眼，嘴皮子动了动便扯回斗篷大头朝下栽倒，本想继续梦会周公，却感觉苍九黎以高空坠落的架式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腰上。

苍暮七显然是被砸得不轻，但终究把大吼使劲噎到了肚子里去：女人你干吗啊……现在不过是寅时吧……

寅时！你也知道是寅时！苍九黎显然是一夜没睡的样子，还腾出力气双手拼命摇撼着苍暮七被斗篷层层叠叠包裹的肩：走啦走啦，说好不是要争第一的嘛喂……苍暮七你个垃圾你还睡！语罢的苍九黎一拳揍了上去。

直至苍暮七从朦胧中清醒过来，并意识到他今个去的不是普通地方是九玄、而终于努力把那句讨打的“你别继续这种香艳画面了姐。”压了下去时，脸上已经象征性地挨了三拳。——不痛，明显带着调侃意味的第四拳眼看着就要落在苍暮七秀挺的鼻子上。

苍暮七伸手一档，九黎本来就不重的拳头就顺势软绵绵地砸进他的手心里。

苍九黎舒了口气，从暮七的掌中抽出手来，笑着拍拍他的头，便一反手把他朝河边拖去。



干吗那么急？——苍暮七追上姐姐的脚步，身上小巧的桃木缀饰随着他的奔跑一跳一跳。他偏头去看九黎的脸，明显是分外困顿疲劳的样子。——嘁。果然还是女孩子，兴奋地睡不着了……吧。苍暮七不肯定地臆测着，口中顺势问了出来：九黎你昨晚没睡好……吗？

——天知道自家老姐昨晚磨唧唧地做了什么，早朝时眼睛充血得可怕，第一眼看到苍暮七都不由噤了一噤。

还不是怕你误了点一觉睡死。苍九黎抬手把苍暮七的头死死朝下摁了番：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神奇，在去九玄的路上还能睡得昏天黑地的，也只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最清楚你小子的本性啦。

苍暮七蓦蓦地哎了一声，被九黎反手勾住臂膀，硬拖着疾走起来。——“我无所谓啊。”苍暮七微微叹气，然后闷闷地吐出一句话来：“去不去九玄什么的，或者是功成名就之类，都没什么大关系啊，反正最后一定会顺利渡过的嘛。”

苍九黎偏过头来。

“我只是希望姐姐你和爸妈都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我只是希望姐姐你和爸妈都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就行了。

苍九黎猛然放开勾住暮七的臂，一言不语地走得更加飞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微微与苍暮七扯开不近的距离：你这种人……以后会发达才怪呢。噗。——带着一点点哭腔的嗓音，以及最后莫名其妙嗤笑出来的末音、飞快跑动的身影、轻轻揉着眼角的手。

分明是被我感动了吗。

苍暮七痞子一样地抓抓后脑的发，口是心非地咕嘟着女人就是麻烦则则地追上去。



04]

苍暮七趴在一堆枯枝边，用打火石噌噌噌地来回摩擦。

篝火许久后终于华彩一般绚烂地燃了开来。

暮七回过头去，看见九黎窝在山洞口双手抱膝一点一点地瑟缩着。

“怎么了？”暮七与九黎离得本来就远，现在为了保护他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东西自然只能隔着火大喊，“九黎快过来。”

苍九黎仍然微微颤动地盯着洞外。

苍暮七终于甩下手上的柴气急败坏地走过去：九黎你干……本想好好吐个几句，话到一半却被九黎狠狠捂住了嘴。“暮七，把火灭了。”许久之后，苍九黎压低声音，伏在苍暮七耳边轻轻地说。

苍暮七显然是愣了住，但至少没有万分恶俗地对着自家老姐大吵大闹之流，只是轻轻站起身来，学着九黎的样子微微朝洞外探出头去。——苍暮七细细地眯起了眼：姐。他低喊了一声，略带颤音地说：那是什么？

猫又。苍九黎啧啧地眯起眼，双手紧贴着壁，后颈的发细细密密地附在薄汗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今天还是新月之夜。苍九黎转回头来，跌坐在洞里微微喘息。

苍暮七把目光移向九黎，略显惊讶地问：姐你知道？

以前临睡时妈妈给我们讲过的坊间怪谈，你忘了？苍九黎如是说，挑起眉来望向暮七：

“林山西北，墨染白虎，瞳如四月，糜色生花，谓之猫又。”

——苍暮七默默心中重复一遍，仍没有想起来的趋势，终究是把视线远远地投向那个在月夜下几近透明的美丽生物，看着它在月下缓缓立起，化为巨大的虎状。——高出周遭树木几十里的戚戚压迫感，与它通透庞大的身影不和谐地重叠在一起。

别看太久，你的双眼会被灼瞎的。

——苍九黎仿佛丝毫不为眼前可怕的绚烂所动，自顾自咬开水壶的塞盖，坐窝在苍暮七脚边絮絮叨叨地扯：我现在只希望苍天保佑它可别嗅到我们的气息。书上说这东西凶暴的很，却是被月亮所缚，哪晓得今天是新月，这畜生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暮七你呼吸别太急，小声一点，指不定它哪时兴致一高就口水嘀嗒地朝这儿……

苍九黎突然哑巴一样扼住了语。

苍暮七在她旁边向外窥立的身影也突然僵了住。

而通体透明的巨大虎头，正一点一点地朝着洞口伸了进来。



05]

苍暮七哇一声摔在九黎身上。



苍九黎自然也是慌，但终究还是稍许镇定了下来，飞快地跑向还没有熄灭的火堆。暮七倒也没有慌乱到哪里去，随手抓过一直背在肩上的包袱，摸索了许久仅仅掏出几张符咒来：

姐！暮七从柴堆里掏出一只火把来，慭慭地举在脸前，声音明显变了色调：你、你说这东西是妖还是鬼啊？爸给我们的符咒有没有效啊？！

当然是妖怪！苍九黎明显颤抖得早已站不住身：爸是苍穹的，给我们的东西自然也只能庇佑我们不被恶灵缠上罢了，这东西可是活生生的动物，指不定就把我们生吞活剥了！九黎左手在地上肆意摸索着，刚抓出一只火把来，妖怪的瞳子直愣愣地扫了过来。

动不了了！

苍九黎明显感到身体一僵，左手的火把顺势划落下来，些许烧到九黎不粗的手指。——明显的灼烧感、和一跳一跳的疼痛，却让苍九黎有了些许的知觉。她顾不得手指的疼痛，立马抄起火把向猫又直直地掷过去——

猫又一闪，但透明的身体还是有些许的地方泛出了黑渍。它自然是被激怒了不少，浑圆的眼珠飞快地朝苍九黎剜了过去——

苍九黎咣当一声跪了下来。

好恶心啊。好可怕。

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

动起来呀，动起来呀！苍九黎你这个垃圾动起来呀！

——“姐你干吗呢！”苍九黎抬眼，看见暮七单薄的身体朝自己猛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摔倒在地，又因为惯性翻滚了两三圈，终于停了下来松开了手。

苍九黎这时才感到抱住自己的身体有微微的颤动。

九黎支吾着揉着被撞到的头起身抬眼，才看见暮七右手战战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而血流透过指间的缝隙汩汩地流了下来，双眼因为疼痛，紧紧地眯在了一起。

比上次从树上跌下来的深很多。



苍九黎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所有的咸腥一齐涌了上来，任凭火光生生照在她和暮七的脸上。



而苍暮七突然一把推倒姐姐，右手不断抄起火把使劲而毫无头绪地扔向妖怪。——猫又果然是怕火，这一招逼得它连连后退不少，苍暮七本想趁机一脚把它踢下山崖，却因为许久之后才姗姗来迟的疼痛麻痹了全身动弹不得：

九黎！无奈之下苍暮七朝旁边瑟缩一团的身影大喊。

苍九黎满脸泪水地抬起颊来。

快点！快点去踢它呀，快点！抓住机会！——苍暮七如此这般地喊着，虽然口上气势不减，却因为疼痛慢慢地屈蹲下去。——苍九黎本想去扶，无意间又和猫又对上了光，身体再一次因为恐惧被无形的锁紧紧箍了住。

苍九黎用最后一点知觉扯下一直挂在颈间的护身匕首，朝自己的腿上狠狠扎了下去。



06]

苍九黎在山洞口站了许久，终于双脚瘫软地坐在地上。

猫又究究是被她一脚踢下了崖。

暮七忍痛从洞里走了出来，腾出一只手来揉揉九黎柔软的额发：很漂亮。

矗在地上僵了许久的苍九黎终于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倚在了弟弟的腿上。苍暮七低下头，看见九黎似乎是用着所有的力气抱住自己的双腿：

“暮七！”苍暮七看着九黎眼里少有的泪水，也难能可贵地慌了起来。“暮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苍九黎持续不断地重复着，双手似乎环得愈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苍暮七僵僵地说不出话来，一时也弄不明白九黎为什么要道歉，后来想想似乎是为了自己左手的伤口，抑或是她的软弱。他讷讷叹出一口气来，自然是说不出“没关系”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只是拍拍九黎的头：回去吧，外面冷。

回去吧。

苍九黎点点头起身，依旧拉着苍暮七的袖口，嗔嚅地重复着话语。

苍九黎扶着暮七坐下来，终于止住了哭，但依旧重复着“对不起”和“暮七”这些个词。苍暮七知道劝没有用，便任凭她说。苍九黎贴着暮七左边的墙，软塌塌地窝坐下来，重复了不知多少时日后终于困顿下来，便迷迷糊糊把头枕在苍暮七的肩上喃喃，泪珠子又断线一样地落下来。

“暮七……对不起……对不起……”苍九黎咬着舌头，又喃喃说着睡了过去。

——果然是女孩子。苍暮七用未受伤的手一点一点理顺姐姐几乎与自己相同的头发，忿忿而别扭地抱怨着。平时认是地动山摇照睡不误的他今天因为撕裂般地疼痛难能可贵地清醒，便顺带做了守夜的工作，伴着腹中一沓子莫名其妙的抱怨聊扯，就这样熬过了一个篝火嗞嗞作响的晚宵。



再怎么成熟，他们也不过只是10岁的半大孩子而已。

桃信

占.待更.

桃信

继续占,同上.

桃信

继续,同上.

柒羽

喝茶。你终于把三Q里丢上来了啊啊啊。

里面万分熟悉的一些话，比如什么苍九黎这个垃圾啊什么的，完全是端木珮同学内心邪恶世界的写照……

=w=于是等下文。

桃信

我,我真的没有脸再占下去但一定要占..

未语，先笑

不错不错~~~这弟弟做的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