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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原][长]海与天的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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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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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1 13: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源头】



元界之中,四族共生,龙,修罗,妖,玄。



龙族隐于东南,行踪难觅,动向难明,数千年稀有睹其真容者。



修罗居于北地,本性凶戾,以武治族。族中智修罗容貌出众,眸分金,碧,铁灰三色,各有所长,三者之中又以金瞳者为王。恶修罗心智愚钝粗暴,男丑而女美,为智修罗使役。



妖族散居各地,饮天地之气,成精怪之身,能力各异,善恶莫测。



玄族居于中原,纯良谦和,擅用玄术,习术者又依资质不同而分五脉,雷霆主攻,深木主护,清风主癒,迷雾主乱,苍穹主神。



玄族设玄术学校九玄为本族培育人才,玄族孩童,自十岁起入九玄学习玄术,两年后通过分院试炼者,依资质转入专修学院修习玄术,未通过者,自此离开九玄,于村落之间,市井之中,自谋出路



                                                                                                    ——穹渊书院《风土记·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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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1 13: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开始】

我失败了,经过两年的修炼,还是失败了……

我从来不是个出众的孩子,资质平庸之极,没有迷雾的绝色,没有苍穹的深邃,没有深木的慈悯,没有清风的明慧,没有雷霆的凌厉,即使是风翔这种基本法术,亦比旁人慢了几分……

因而,在分院试炼中落选,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道本无公平二字,有人生来出众,有人生来平凡,更有人,生来蠢钝。

我已尽了力,却仍是败,又有什么好说,凡事本是尽人事,听天命,天不随人愿时,怪得了谁。

只得黯然回家,面对失望之极的父母。

朋友的孩子纷纷进入专修深造,只余我,被遣了回来,父母的脸面又怎么挂得住,于是,一口怨气,全都怪在我头上,少不得冷脸白眼,嫌我辱没家门,转头又将一腔希望,都放在了明年参考的妹妹头上。

妹妹本就比我伶俐得多,入学一年,也得了不少导师的赞赏,今番我的黯然,越发衬得她光彩照人。

“放心吧,爹,娘,女儿明年一定会通过考试,且非迷雾不入。”妹妹说的信心满满,一脸明媚的笑容,父母听了,笑逐颜开,连连赞她有志气。

我想要嗤笑,却自知没这个资格。

“这几天你去几个汇瞅瞅,看有没有想学的手艺。”母亲赞完了妹妹,转回头淡淡的对我说。

我于是备了干粮,花了一月逛遍了几个汇,却没发现一件自己喜欢的物事,手艺,要么是雕琢磨刻铸的力气活,要么是倒买倒卖迎来送往的谄媚活,我都不屑,种地耕田这种就更看不上眼。

父母见我一天天无所事事,终是恼了,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后来妹妹竟也加入进来,全家上下,铆足力气,为落榜的我雪上加霜。

什么叫墙倒众人推,我今天总算知道!

一气之下拍桌而起,吊高了声音恨恨的吼回去:“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嫌我给家里丢人了是吧?好,我走,我走了干净!”

言罢故意撞开妹妹,甩门而去,乘着夜风飞起,心里有几分痛快,可待飞了一阵偷眼侧头看去,却发现无人追来。

我暗暗咬牙,好好,你们当真狠得下心,从今往后,祝你们一家三口,和美安康!

我已没了脸面和前途,剩下的,唯有这微末尊严堵下的一口气,让我就此灰溜溜的回去,想也别想。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咬着牙向高远处飞去,只想一口气飞到天边,将这些沉重的负累,都撇的远远的,可想归想,体力和术力终究不济,飞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累得要死,见不远处恰有些灯光,便朝那个方向降下去。

虽然是凭一时之勇跑出来,但到底还是怕黑,只盼能在住家附近,借几分光亮,借几分人气,漆黑一片的树林,着实不是我能独自面对的。

好在天可怜我,那家屋后,竟存了一垛干草,我将着了单薄衣衫的身体裹进稻草里,觉得暖了许多,嗅着稻草的清香,想着歇几个时辰,在天亮前将草垛整理好,再上路……

可是……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我打了个寒战,我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想去的地方,现在,连可以自由自在回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离家的豪情和赌气的心情都消失了,委屈和无助突然涌了上来,想着自己这众叛亲离的失败人生,眼泪就流了下来。

眼前一片模糊,脑子也一片模糊,觉得自己的过去未来,也一片模糊,渐渐的,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而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恍惚之间,只听得门响,我心下一惊,见天还未明,就趁黑往干草里缩了缩,就盼这人赶快回去,不要发现我才好。

谁知此人竟是出来练剑的,剑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我望着黎明前依然漆黑的天幕,觉得这人着实刻苦的有些过分,心中,又忍不住好奇,于是偷偷从干草后探出头来,有些惊讶的发现,练剑的,竟是康靖师兄。

我见过康靖师兄数次,是在体术课上,他才只有十四岁,专修两年,便成为导师的助手,在课上给我们示范,辅助我们修习基本体术,清俊的面孔加上敏捷的身姿,也成了我们当中不少人的偶像,想不到,我无意之中,竟来了他家。

我平时只见他示范过一些基本功夫,这是头一次看见他用剑,他剑舞得极好,有如一条光链盘桓于他周身,很难想象一个只比我大了两岁的人可以把剑用得这般好,我想他一定是个武学奇才!

剑舞中他忽地一跃,擎着剑便朝我这边刺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弹起身子失声叫了出来:“不要!”

他听见声音,似乎也吃了一惊,剑锋硬生生的回转,收回身后,这才定睛仔细看了看我:“你是……寒璃师妹?!你怎么在我家,我听到气息,还以为是什么藏匿的妖兽呢。”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名字,勉强咧了嘴尴尬的笑笑,一边从稻草堆里站起来一边道:“其实……我已不是你师妹了,我……我在分院试炼中被淘汰了……然后,被家人冷言冷语赶出来了……”

他听了微微一怔,霎时憋红了脸,也尴尬的不行,呐呐道:“是……是这样啊……其实……这也没什么的……”

我听见他的话觉得越发不是滋味,没什么?你当然没什么,天生学武的材料,倍受导师赏识,万事顺风顺水,你当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你可以轻易得到的一切,我却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一角。

然而还不待我气完,他却忽地变了脸色,脸越发红了起来,手上的剑当啷落地,仿佛手上受了重创一般,捂着手臂似是很痛苦的扭曲了面容。

我被吓了一跳,还不及开口询问,他压抑着苦楚的声音便传过来:“劳驾……给我打些井水来……”

我条件反射的点头,冲去旁边的小井手忙脚乱的打水,因为力气不够,费了半天时间才打上多半桶井水,拎着赶紧往康靖师兄那跑过去,他已经抽搐在了地上,皮肤越发通红,见我过来,他勉强挤出几个字:“水……泼在我身上……”

我不及多问,二话不说将一桶冰凉的井水泼在他身上,井水一粘他身,便冒出嘶嘶热气,我当真是吓坏了,也不等他再说,立刻又慌忙的奔去井边……

就这样往来奔走,惊慌得连累也感觉不到,只知道一桶一桶水的打上来,一桶桶的浇在康靖师兄身上,直到白气渐渐不在,康靖师兄语句清晰的对我说:“可以了,谢谢你……”

见他无事了,我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上,惊吓加上乏力,让我几乎哭出来。

康靖师兄抱歉的看着我,连声说着:“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康靖师兄略一沉吟,便把右手的护腕揭开,我见他那截手臂的皮肤格外的白,青白的皮肤上一道长及手肘的赤红的印记,状若狰狞的伤痕,煞是骇人。

“这是我小时侯在林子里, 被火魈抓伤留下的印……”他低声的解释着:“这道伤最深,身上还有几处,那次,差点死掉,还好有一个雷霆的前辈经过,从火魈爪下把我救了出来。”

“从 那天起,我就立志要做和那位前辈一样的雷霆,仗剑除尽害人的恶兽,保一方平安,可是,大夫却说,我这辈子都进不了雷霆了,因为火魈爪上有异毒,中此毒者, 极难聚气,且稍有不慎,体内热力便会四处乱撞,身体也会因此受重创,就像刚才那样,我硬生生收力回剑,就牵动了伤口和火魈毒。”

“啊,都怪我。”我歉疚的看他,想他刚才那痛苦的样子,都是我闹的。

“不。”他连忙摆手“若是我功夫到家,气息流转顺畅,反应再快一些,就不会这样。”

我见他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越发愧疚起来,低头半晌,才想起来问他:“这毒……没有办法解么?”

“没 有……”他摇头:“火魈的毒一旦入体,便溶于血脉体液,化为一体,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彻底拔除……”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想进雷霆,于 是每日四处求教,父母见我坚定,也渐渐开始支持我,还偷偷去修罗地边陲的暗汇给我买了一块极北地冰山中凝成的寒玉,在火魈的热毒发作时可以制御几分……”

他说着从颈间掏出一个玉坠子给我看,我伸手一触,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手指钻进身体,连忙缩手。

康靖师兄被我的反应逗笑了,道:“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有这个,修罗地的那个暗汇名声可不好。”

我连忙点头,那个汇是近年由修罗建起来的,往来的多是些修罗和成精的妖兽,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听说还有买卖奴隶,玄人大多反感不屑,总称之为妖汇,或是暗汇,有时候长辈开玩笑吓唬爱哭的小孩时就说:“再哭就把你送去妖汇卖掉。”每每总是十分见效。
可也有人如我,对那里是抱着几分好奇的。

“初 入九玄时,我是真的不习惯,一些简单的体术都让我乏力不已……”康靖师兄继续讲了下去:“可是每每看见自己的伤口,就想起那位雷霆的前辈,想起那害人的妖 兽,所以就课前课后的加紧练习,拼命的坚持下来。”说着他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给绪伦医师添了许多麻烦……后来,我通过了分院试炼,无心师傅对我说, 不用石板替我分院,他做主把我收入雷霆,”他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满是喜悦:“无心掌教这么照护我,我更没有理由放弃啦。能在雷霆里学习,再难过,再苦也 是值得的!”

我只觉得一团东西堵在胸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曾经以为他是个练武奇才,谁知,他竟是身负缺陷……

我突然的意识到,那些看上去很强的人,其实是在拼命的努力着令自己变强的人,咬牙忍下痛苦,突破一重重极限,眼睛却仍看着前方……

缺陷和障碍,从不会成为他们退缩和失败的借口,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而是,实现梦想,成功……

而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呢,口口声声的自己努力了,可是,我又真的努力了么?

我何曾像康靖师兄这般,黎明之前便出来练剑,我可曾像他这样,即使疲累,即使被伤口和毒素煎熬得那般痛苦,也依然坚持……

我可曾有他这种气魄,即使所有人都断定他不行,也没有想过放弃,还用自己的努力,彻底的改变了周遭的看法……

我感到羞耻,为那个成日里怨天尤人,自以为是,总是说着已尽了努力的自己羞耻!

“寒璃……”康靖师兄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刚刚说自己……被家里赶出来?”

“呃?”我一愣,刚才好象是这样说的……可事实是,我自己赌气跑出来……

“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好好跟你父母谈一谈,就没事了,其实父母亲都是这样的,我爹爹,当初还狠狠的折了我的木剑不许我练,但后来,也是他跑了好几次暗汇给我找寒玉,无心师傅开口收我进雷霆的那天,他头一回喝了个大醉,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我自己回去”我头一次如此坚定的摇头:“我也是时候……正视自己。”

康靖师兄微微一愣,随后笑着点点头:“也好……”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今天谢谢你打井水救我,日后,你……呃……万一想学剑,就来找我……”

我郑重的点点头,其实,我该感谢他才是,他今日教给我的,比我在九玄两年学得还要多。

挥别了康靖师兄,我以风翔之术向家飞去,我想我要跟父母道歉,然后,好好的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回到家后,发现家中竟是空无一人,进到中堂,发现桌上留着一张便笺:“璃儿,回来了便去厨房热些饭吃,别再乱跑了,爹,娘和珞儿都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的泪就此落了下来,爹,娘和妹妹,一定是出去找我了吧,又怕我回来家里没人,所以留了便笺给我……

我擦干了泪,听话的去厨房热饭,坐在锅灶旁看着那艳红的火苗星星点点,越燃越烈,越来越暖,饭菜的香气也渐渐蒸腾起来,让疲惫不堪的我,醺然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我忽的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

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又会开始依赖家人,开始倦怠于家里的温暖舒适,我想要像康靖师兄一样,找到自己的归属,而这一切,不是呆在家里可以找到的……

我奔到自己房间,抓了几件衣服,又去爹娘房中的药橱里抓了些瓶瓶罐罐,胡乱打进包袱里,又去把珍藏在枕下的这几年的压岁钱拿出来,放进包袱里。

随 后取笔,在便笺背面写下:“爹,娘:这次是女儿不对,女儿决定真正开始努力,去……”写到这里,我略一斟酌,随后重重的写下几个字:“去找到自己的目的 地。”写罢我看着自己青稚的字体满意的点点头,对,我的目的地,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做的事,那种即使所有人都不认可,我也可以充满信心,快乐的做下去的事 情。

最后环视了一下熟悉的家,用笔在便笺一角写下:“请相信女儿,女儿这次定会坚强,勿念,女璃儿叩首”

写罢我放下笔,跨了包袱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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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1 13:24:32 | 显示全部楼层
【驿站】

四年后,修罗地边陲,暗汇

“谢谢光临,以后再来啊。”俐落而伪亲切的说完万年不变的台词,我将玉子盛在小碟里交给掌柜,随后开始收拾桌上一群恶修罗狼吞虎咽之后的狼藉杯盘。

如今的我,正走在,或者说停滞在追寻目的地的路上,屈身于暗汇中一间名为青藤的酒家,做着我当初极其不屑的倒买倒卖迎来送往的谄媚活。

掌柜是个修炼成精的老树,有将近千年的修为,在暗汇建成之后,他老人家恰巧位于暗汇的交通枢纽之处,于是坐地建店,一边敛财,一边小小的吸收一下过往人群的精气,增加修为。

虽然我平日里总爱叫他老妖怪,但事实上,他是个不太坏的树精,至少,他有良知。

四年前,我还是个小丫头,没一点社会经验,空有一腔抱负,疏无半点计划,凭着一点没头没脑的牛犊之勇,跌跌撞撞的到了心目之中神奇有趣的暗汇,谁知刚到半刻钟,便被人偷光了盘缠,还差点被店主以吃霸王餐的罪名揪到奴隶市场卖掉换饭钱。

走投无路之下,是这老妖怪救下了我,虽说他救下我的目的是为了招个廉价到接近免费的苦力,但无可否认,我是因他的收留才得以在暗汇之中活到了今天。

店里除我之外,还有一只花精一只狐精,都是几百年的修为,已幻了人身,花精华蕊与老妖合酿的郁馨酒,混合了草木的清香与花蕊的甜蜜,是青藤酒家门庭若市的秘诀,狐精苏伶媚眼如丝巧舌如簧,加上狐家祖传的迷魂术,即使存心闹事的恶修罗,也要波澜不兴的栽在她手上。而我,初来时,一个十二岁辍学的玄族,仅有两年微末的修为,按苏伶当时的话说,给她提鞋都不配,当我充满激情的说出自己离家的过程和心情时,换来的只是三妖一阵嘲讽的大笑,气得我险些吐血。

但气是没用的,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被别人骑在头上欺压,也只能自认倒霉。

一无所长的我,也只有一边尽力干活,一边抽空反复修炼在九玄学得那些基本法术体术,期待着能早日赚够盘缠,有能力摆脱三妖,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这个迎来送往的谄媚活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好的,很多事情,是我想都没想到的。

按理说,店里即有表面温婉实则腹黑的华蕊,又有艳丽迷人八面玲珑的苏伶,被顾客调戏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头上,或者说,放着两个大美人不理,去调戏一个十二岁女童的人,绝对是个大变态。

只可惜,暗汇里最不缺的就是变态,十二岁初入世间的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可怜兮兮的用眼神频频向老妖华蕊苏伶求救,谁知这三个没人性的妖,不来救助还毫不掩饰的露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我终于气极,转过身看着那个对我上下其手的智修罗,展颜一笑道:“承蒙这位客官如此垂青,小女子十分荣幸,我看您仪表高贵不凡,想必也是出自名门,敢问高姓大名?”

那修罗见我一副回心转意的迎合姿态,颇为得意,借着微醺仰首道:“算你有眼力,你可知修罗城鼎鼎大名的碧瞳医魔,那就是我了。”

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碧瞳医魔是否真的鼎鼎大名,只道他还有个名声,便退后两步故作吃惊的大声道:“老天,真没想到,修罗城鼎鼎大名的碧瞳医魔,竟喜欢骚扰十岁女童,原来您有这种嗜好么?”

我那故意的大叫引来了全店人的关注,紧接着就是一片兴奋兼鄙夷的窃窃私语,由如此热烈的讨论看来,这碧瞳医魔还当真是有些名声的。

大部分来酒店喝酒闲坐的人,向来都很喜欢打听各界八卦,而酒店这个地方,也是八卦丑闻散播得最快最广,很难抑制,还越传越离谱的地方,我这一番宣传,足以让这位碧瞳医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洗不脱恋童变态的不良声名。

那位碧瞳医魔大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放了几句不大干净的话,站起来拂袖而去。

苏伶笑得喘不上气来,华蕊也掩了口窃笑不已,自那以后,她们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还主动教我些在酒店处事的方法。

我知我那次事情做得并没有多漂亮,但三妖后来闲聊时提起,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童,初遇此种亵辱,即没有由着性子哭闹扫兴,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把事情闹大,已实属不易,毕竟这一花一木一狐在十二岁的时候,都还人事不懂,在他们眼里,我已算不错。

暗汇就是这种地方,没本事就活该受人欺压,没有人会滥施同情,但若显出潜力,足够努力,便会得到认可和帮助

而呆在暗汇里最具人气的青藤酒家,于我而言即是件疲于奔命的苦差,又是件增广见闻的乐事。

暗汇的确如我想象中的多彩,往来皆是修罗精怪,偶尔,能遇到几个离经叛道或是存心猎奇的玄族,三教九流每每来此,总是要在青藤酒家落座,我因而及其有幸,听遍各族奇闻轶事。

听得多了,才晓得自己知道得太少,凭现在这点功底去闯什么天下,最后只有被人踩扁的份儿,也难怪当初三妖笑得那般讽刺,我确然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于是沉下心来,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扫地擦桌洗衣做饭端盘送碗以及持续不断的修炼自己仅知的些许基本法术,成了我生活的所有。

三妖闲下来时都会教我些东西,老妖怪和华蕊教予我许多植物的特性,两人本身就是植物,因而对同类颇为了解,根茎叶花,从医性到毒性,如数家珍的讲给我听,苏伶则教我许多察言观色,辨人猜心的法子,都是集合了三妖数百年的经验,十分有用。

想来三妖初时只是打算对我显摆一下自己数百乃至近千年的阅历,可见我一副崇拜刻苦的样子,便也渐渐的认真了起来,只可惜我脑子并不那般好用,记不得时便免不了挨一顿责骂。

如此度日,过了足足一年,我才算是习惯了这龙蛇混杂的地方,两年之后,才渐感到游刃有余。

也许是因为没人想到一个十二岁离家的女孩会有胆子跑到暗汇这种地方来,所以经过这样长的时间,也没有在暗汇遇到过来找我的人,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会就这样回去,没有人来找,反倒省去不少麻烦。

偶尔也会从一些酒客的谈笑中听到些家乡的情况,玄族属地似乎还是那般平和无瑕,二圣与十部当真将玄界保护得滴水不漏。

听到家乡一切安好,便也心安,只是渐渐感觉这一切,于我而言已有些前世般的遥远……

如今的我,每日行走在暗汇之中,习惯于这危险却热闹的氛围,时常有相熟的酒客笑赞我出落得越发漂亮,也有赞我菜做得好吃,或是将酒烫得恰到好处,我也不似初来时的羞涩,扬起笑脸一一答回,于是又有人赞我会说话,于是我又笑。

虽然知道暗汇不是个安生的地方,但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开心,有时想到,家乡的那群书呆子,若是知道我在暗汇与修罗精怪相处融洽,还凭双手赚钱养活自己,定会大吃一惊的吧,于是又不免小小的得意一番。

有时也会莫名奇妙的失眠,继而突然忆起过往,很难想象自己就这么简单的离开了家乡,很难想象自己就这样在暗汇落脚,与那些过往在长辈口中吓人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修罗精怪同处一地,悠悠四载……

偶尔也会想,这是否就是我要的人生,但是第二日天明,便自然而然的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晒着日光慵懒却又惊惶的看着日子流淌,然而改变的契机,就在我尚未准备之时,悄然踏近……

那是个平凡而舒适的日子,傍晚我一如既往的提了篮子上街,准备趁蔬果摊子收摊之前,捡些便宜。

早就混熟的各个菜贩见我来了,也一个个笑逐颜开,口口声声璃儿姑娘的叫着,招揽我过去,有个猴精大叔,还包了一大包水果,直接塞到我篮里。

就在这时,长街拐角处响起了沸腾的人声,紧接着一道黑瘦的身影窜了出来,一路奔跑,一路刻意的撞翻了无数摊篮,几个面貌粗丑的妖怪扬着鞭子紧随而至,高声吆喝着诸如别让他跑了之类的废话。

我了然,一定又是奴隶市场上的奴隶逃跑,奴贩来追,这种事情,在暗汇并不鲜见,只是从最靠近极北地的奴隶市场,一直逃到南边酒肆的奴隶,并不多见。

见那黑瘦的影子越跑越近,我漠然的站到一边,这暗汇中做的了奴隶贩子的人,必然是有些背景有些能力的主儿,与其在暗汇这个地方发挥自己微末的正义感,不如闪到一边独善其身,毕竟,识时务者才堪为俊杰。

一行人横扫而过,两侧的商贩纷纷哀叹着自己的损失,打扫着一片狼藉,我则把这当作暗汇之中一个寻常的插曲,借其余韵揽了一大篮子便宜蔬果,踏着天边仅剩的一抹微光回到青藤酒家。

三妖还在前面酒肆里与酒客们周旋,我绾了袖子将买来的蔬果泡在井水里,又转去后院喂骑兽。

待拎了些草蔬碎肉行至兽厩,才清晰的感觉出兽厩里有异,平日里乖顺的骑兽,今日都刨蹄喷气,揣揣不安。

我于是不着痕迹的将手上的东西都移到左手,右手探向腰间,扣住腰上一只小小的荷包。

在暗汇生存的人,都需有些看家的本事,而我腰上数个缤纷的荷包,便是我的护身符。

心思虽动,表面上依旧按着平常的步伐,走近兽厩,一面将食料一格格撒进食槽,一面仔细体察着周围的动静。

终于,眼角蔑见一只孟极身后的干草中,一团黑影谨慎的缩着,于是佯装无事的拿起厩旁挂了的毛刷,装成要给孟极梳毛的样子走进厩中,紧接着扬手,将一荷包的齑粉劈头洒向草堆中瑟缩的身影。

那粉末是我按着老妖怪给的配方,结合多种药蛊自制的毒粉,并不致命,但洒在皮肤上立时痛痒难耐,有如万蚁噬咬,因而取名蚁噬粉,我对此粉极有自信,至今为止,中了蚁噬粉的人,没有一个不滚地求饶的。

那黑瘦的身影果然耐不住,一粘齑粉,便痛苦的蜷紧了身子,全身乱抓,一会儿又难耐的满地乱滚,可就是一声不吭。

难道是个哑子?我暗猜着,见他已差不多脱力,便回身打算叫人,谁知他忽然发力一挣,伸手抓住了我的裤脚,努力压抑着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过来:“不要……请……帮帮我……”

我吃了一惊,当真没有料到,他竟是可以讲话的。

可是,帮他?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又黑又瘦衣衫褴褛的少年,隐约记起,他似乎就是下午撞见的那个逃奴……

我着实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帮一个身份不明的逃奴,于是冷冷甩开他的手,谁知他竟攥得极紧,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嘶哑着不弃:“求你……帮帮我……我还有……非去不可的地方……求你……”

非去不可的地方?我低头看着他,他的脸被打结的乱发遮住,为了忍住难熬的痛痒,嘴唇已被他自己咬得血流,一双眼,却在黑暗中精光矍铄,如藏了两团火焰,狠狠的摄住我。

我心中一震。

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他可以忍下这迫人惨叫的苦楚,五体投地的乞求,我于是蹲下身,挑着眉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你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对……”他快到达忍耐极限似的剧烈抽搐着:“非……非去不可……而且……还有……一定……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我感觉心里的深藏的一角被猛的揪起,随着他颤抖的声音颤抖着,非去不可的地方,一定要完成的事情,这便是我当初离家时信誓旦旦想要寻找的东西……

四年过去,我以为我已经变得成熟而现实,成熟现实到足以像三妖当年一样嘲笑这些不明不白的决心和梦想,可我终究做不到……

想想自己也真是凄惨,经过四年暗汇生活的洗礼,到头来却仍是被两句与自己当年肖似的莽撞话语,轻易的打动……

拔下头上一只蝶形的银簪,将簪头的蝶翼轻捻,打开簪中的暗格,取了蚁噬粉的解药递给面前这个逃奴:“把这药吃了,再打些水洗洗身子,便没事了。”

那逃奴接过药,豁出去似的的一口吞下,过了片刻,便不再那般抽搐,只是虚脱的摊在地上。

我知他在蚁噬粉下熬了这么久,怕是早已经耗干了力气,心中有些可怜他,想着既然做了一次好人,那便做到底好了,于是费力的将他扶进兽厩旁存水的大缸,让他浸在水里,随后又去房里取了汗巾皂角,顺带拿了一套自己出游时穿过的男式短褂长绔给他,让他借洗去残留药粉的机会也好好收拾自己。

“我看你也被整惨了,洗漱完了就在那边的干草堆里歇一下,趁天没亮赶紧滚。”虽然帮了他许多,但对这个外人兼逃奴,我脸上仍是冷冷的:“出去了别跟别人说你在青藤酒家呆过。”

逃奴如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随后道:“谢谢,我坤虬今生必报此恩。”

我嗤笑:“出得去暗汇再说吧,逃奴。”

喂过了骑兽,我回去酒家之内,夜才刚刚开始,酒肆里谈笑升平,一番热闹的景象。

坐在柜台后的老妖见我才进来,面上有些不高兴,轻叱道:“怎么这么慢,不是偷懒了吧。”

四年相处,我深知老妖最吃哪一套,于是调皮的皱皱鼻子笑道:“怎么敢。”

老妖白我一眼,便不再说话。

看来老妖今天心情不好,若是平时,他早就过来揉揉我的头发笑叱两声。

于是小心翼翼,在酒肆当中端酒上菜,笑脸迎送。

忽地门口一片嘈杂,几个拎着鞭子的粗丑妖怪,气势汹汹的走进来,我隐约记得他们是今天下午追逐逃奴的奴贩,心里微微一紧,略一沉吟,便扬起笑容迎上去:“几位贵客这边请。”

“不必!”为首的奴贩冷冷道:“我是来这里问事情的。”

“哦?”老妖见来者不善,施施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满面笑容:“不知几位贵客要问什么?”

几个奴贩见老妖亲自出来,态度立刻收敛的许多,毕竟这青藤酒家是老妖的地盘,一草一木都灌注了老妖的妖力,若说青藤酒家十丈之内的生命都握在老妖的手里,亦不为过,更何况老妖有近千年的修为,几乎比这里任何一只妖怪都要长上几倍,所以暗汇里的妖物,没有不忌惮老妖几分的。

我见老妖出来,心里立刻安稳许多,只要老妖护着店子,翻遍暗汇也没有一个人敢动青藤分毫。

为首的奴贩面对着老妖,面上立刻堆起假笑:“其实也没什么,哥儿几个今天弄丢了个贱奴,眼看着是往这一片跑过来了,哥儿几个生怕这贱奴逃进青藤,弄脏了您的店,这不,特地来问问,看有人见着这贱奴没有?”

老妖但笑不语,我于是搭话道:“这我们可没注意,不过贵客既然开了口,这几天我们一定小心留意着,若是见着了什么风吹草动,马上给您几位捎信儿过去。”

几个奴贩听我话说得顺耳,都笑道“那真是多谢了……”

眼看一场小风波就此风平浪静,老妖却忽地开口了:“那逃奴就在店后兽厩旁的干草堆里,你们带人去拿吧。”

我悚然,瞠目看向老妖,老妖唇边含笑,斜睇着我,眼神如致人死地的寒潭冰水,碜人的冷。

苍天啊,我怎么就忘记了,老妖以己身幻了这青藤酒家,店内风吹草动,他岂会不知?

奴贩们得了老妖的指点,立时吆喝着向店后走去,店内爱起哄的酒客,也纷纷站起来跟去看热闹。

老妖慢慢走到独立一旁浑身战栗的我身边,声音低沉,一如亲切的耳语:“你不去看看么。”

事已至此,我强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垂首对老妖认错道:“对不起,我无意背叛您或是辱没青藤的名声,我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见他可怜……”

老妖冷笑了起来:“他有他必须要去的地方,你不也正想找你要去的地方么?别跟我说你将你当初背井离乡的所谓梦想给忘记了!”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老妖却越发严厉了起来:“你敢说你没想裹了店里的细软,同他逃走?”

“我没有!”我几乎是立刻惊惶的喊了出来:“您既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那您是知道的,我没有要逃走,我还叫他出去不要提青藤……”

“住口!我活了近千年,阅人无数,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老妖脸上布满轻嘲和鄙弃,揪住我的领口狠道:“你出来!”随后硬拽了我向店后走去,我一面慌张的辩解着,一面用求救的眼神寻找华蕊苏伶,可这两妖竟在这时不知所踪,不知是跟去看热闹还是回房避风头,我孤立无援,又拗不过老妖的力气,就这样狼狈的被拖到店后的兽厩。

那个叫坤虬的逃奴已被众奴贩抓了出来,几个奴贩一边拿鞭子狠抽着他,一边骂着:“贱奴,老子在暗汇累起的名声,差点就被你毁了,老子回去就把你吊起来示众,活活晒死,看今后哪个还敢从老子手底下逃走!”

他们尚未骂完,老妖已提了我的领子将我扔到当中,几个奴贩均是一惊,急急收了鞭子生怕抽到我,他们还不知缘由,仍当我是老妖的人。

“呀,这不是璃儿姑娘么。”有相熟的酒客认出了我,疑惑道:“老妖怪,你怎么这般将璃儿姑娘扔出来。”

“几位,对不住。”老妖对众抱拳:“店里出了这么个丢人的叛徒,让大家看笑话了。”

众人立时议论纷纷,我几乎哭了出来,惶急争辩:“我不是叛徒,我没有想过背叛青藤……”

老妖一巴掌狠抽了下来,我立时眼前发昏,迷蒙中仍听老妖的声音尖厉的入耳:“你今日不叛,是羽翼未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在青藤四年,没一日是安分的,眼里时时透着光,寻着机会要摆脱青藤,我见你一直未有动作,干活也还勤力,便想多信你一阵,可你到底是熬不住啊……我可不想养个明明知道有朝一日会叛我的人在身边,待你真的羽翼丰满,还不毁了我的青藤!”

我只觉得连泪也流不出来,我当真是没有想到,四年来,他竟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是呵,我确然天真,我竟忘记了,他们是妖孽,无泪无情的妖孽,妖,又怎会懂人性人情,又怎会懂,我是真的喜欢他们,是真的拿青藤当家来看的。

“几位。”老妖打完了我,又向几个奴贩抱拳拱手:“几位就把这贱人带去奴市吧,卖了的钱,就当是我给几位赔不是了。”

院中霎时鸦雀无声,怕是谁也没料到,老妖竟有如此绝情的一招。我只觉得挨了当头一棒,手脚俱寒,连刚想出的些许求情的话也堵在喉里说不出来。

几个奴贩亦是吃了一惊,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回答,这时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却插了进来:“你个老妖怪,在气头上到是痛快,就这么毁了与你共事四年的女孩的一生,你不怕一辈子遭人唾骂么?如此无情无义,今后谁还敢为你做事?来日你后悔时,可别来奴市撒气!”

我回头,说这话的,竟是坤虬,想不到被逼到绝处时,唯一替我说话的,竟是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逃奴。

他这番话说得很巧,一来告诉老妖,将我卖了对他的名声并没有什么好处,二来告诉几个奴贩,按着老妖气头上的话将我带走卖了,将来也许会惹麻烦。

一个逃奴,经过一个下午的奔逃躲藏,刚从毒药中解脱,却又被逮到挨了一顿鞭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审时度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当真是没有想到的,我不禁仔细的打量他,见他梳洗干净的脸竟是极为俊秀,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清雅的贵气,而发色,亦在月光下泛着青蓝的颜色,这种发色,我以前从未见过。

几个奴贩倒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谁也不敢得罪老妖,于是俱赔笑道:“青藤的家务事,我们几个粗人哪敢随便插手,还是老妖您自己处罚解气些。”

老妖也注意到了坤虬话里的意思,目光凌厉的盯着坤虬:“好,很好,连个逃奴也敢欺到我头上来了。”言罢他狠狠瞪向几个奴贩:“你们几个当真驭奴有术啊。”

几个奴贩见老妖发怒,赶忙抬手狠抽了坤虬几鞭子,骂了几句脏话,又对老妖赔笑道:“这贱奴确实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不如……不如我们就将这贱奴送给您解气,您好好罚他。”言罢还讨好的将鞭子递上去。

老妖接过鞭子,却没有抽打坤虬,只是放在手里把玩,眼眸微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他抬头道:“也罢,我今日也不再与两个贱人计较,免得日后落人口实,只是,欺我老妖之人,这暗汇是容不下的。”他言罢回身打了个手势,待了片刻,苏伶和华蕊走上来,苏伶手上拎了个包袱,冷冷掷在我面前,老妖面无表情继续道:“念你为我做了四年活,今日便放你们一马,这是几件衣服一些零钱,你和这贱奴,今日就给我滚出暗汇去,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们!寒璃,你给我记住,这青藤与暗汇,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另寻出路去罢。”

四周涌起一片谄媚的赞声,无非是赞扬老妖大度心慈,老妖周全的拱手,说着今晚让大家看笑话了,酒都算在他账上,于是又是一片欢声……

我恍惚的听着这些似乎很遥远的声音,盯着眼前的包袱,就这样,结束了?

觉得有人拎起包袱,扶起我,拽着我向店外走去,我茫然的跟着,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心中仍难以置信的想着,就这样,结束了么……

四年来,同吃同住,谈笑风生,最后的结局,就是一个包袱,一句再也不见。

以前导师上课时讲过,妖无人情,果然不假。

我凄惨的笑了起来,我以四年的时光,印证了课本上的一句话,原来四年来,老妖一直知我想要离开,因而一直就未全信过我。

忽觉拽着我的手一松,回神看去,发现已到了暗汇的入口,青藤灯光摇摇,仍然可见,却不再是我可以回去的地方。

刚才一直拽着我的坤虬,此时靠着旁边的一棵树坐着喘气,一晚的折腾,他虽意外得了自由,却也没剩下多少力气,搀扶着我走到这里,已是极限。

我见他身上刚被抽打的鞭伤尚在淌血,人又累得不成样子,便强自打起精神道:“我去找些草药给你敷伤。”

“等等。”他拽住我:“这包袱里似乎有点瓶瓶罐罐的,可能那老妖念旧情放了些药给你,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成药。”

我心下莫名的微微一颤,几乎是有些着急的伸手抢过包袱,在打开的一瞬呆住。

包袱里,满是精致的药瓶荷包,许多都是我以前在老妖房中架上见到,老妖拍开我的手笑骂着别乱碰这药可值钱呢的瓶罐。

包袱底下,还压着几本书,我翻出查看,扉页之上竟是老妖的笔迹:青藤药谱

我忽地忆起老妖的话……

“他有他必须要去的地方,你不也正想找你要去的地方么?别跟我说你将你当初背井离乡的所谓‘梦想’给忘记了!”

“寒璃,你给我记住,这青藤与暗汇,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另寻出路去罢。”

相处了四年,为什么我却没有听出那些弦外之音?

我抱着瓶罐和书册潸然泪下,原来……真正没有守住这份信任的,是我自己……

想来,近一年之中,老妖关于出师离开的暗示,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我却因为习惯了暗汇的生活,因为在青藤呆得过于舒坦自在,便自欺欺人的频频告诉自己还不是离开的时候,还离不开……

于是,就这样困住自己,将当初想要追寻的东西,刻意逃避似的的忘在脑后,也刻意的装作听不懂老妖说的那些,呆得舒服觉得自在的地方,不一定就是归宿的话。

我不知道老妖是从何时开始一笔一笔写这青藤药谱,我亦不知道华蕊和苏伶是何时开始为我缝包袱里这些结实的厚底行靴。

我没有想到,他们已经为我打算了这样久,我更没有想到,老妖会为了将我推出自我消磨的温水瓮,竟不惜在那么多人面前自毁形象,扮出一副心狠手辣不容人的恶人相。

是,妖无人情,但妖的情,有时却比人情更暖。

我面向青藤,深深拜下,随后起身,找出适当的药膏为坤虬包扎伤口。

这四年的恩情,我不会忘,终有一日我会再回暗汇,再入青藤,这不是忤逆违约,因为那时,你们看到的,将是与今日不同的寒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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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9 11:56:59 | 显示全部楼层
旅程

这是我离开青藤的第二天,因为坤虬无法飞行,我只得陪他一起走着,这四年来好不容易修炼娴熟的风翔之术,全无用武之地。

老妖在包袱里放了特制的驱魔香,我取出一把香粉装入荷包配在身上,若有妖兽魔物靠近,定会被这味道醺的胃口全无,悻悻离去。

坤虬念我当日挺身救他,是真心打算拿我当同伴看待,知我没有特别的地方可去,便邀我与他同行,且边走着,边将他要去的地方和他的身世,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他说,他是龙族,他要去的地方,是东南方大海彼端的龙族墓地……

他还说,他本是真龙之中青龙之后,父亲是青龙族长,他与哥哥,按规矩,该是一人继承族长之位,于龙族属地统领族人,另一人踏遍世间,体察整个玄界各族风土世情,记录重要事宜,作为资料存于龙族之地,供后人参阅,也供龙族分析世界大势,维持平衡。

可他与哥哥, 全都不想继承族长之位,都想做那个游走世间的记录者,且商榷多次,谁都不肯让步,于是在离继任还有50年的时候,两人决定比试一场,由胜负决定将来的位置,并于比试前依规立下重约,败者交出内丹,由胜者保管50年……

“这是龙族比试时的惯例……”他如是解释。真龙之间,轻易不会相争,所以若然相争,必要付出不轻的代价。

而后,他败了,于是,他交出内丹,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真龙之力。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偷偷离开龙族属地,想要到大海彼端的龙族墓地,借一颗离世前辈的内丹,修炼数载可以运用自如之后,再与其兄一战。

谁知失却了真龙之力的他,已过不得茫茫大海,勉强扎了个筏子,又不懂得操控,加之海上气候本就无常,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彻底将他那本不结实的筏子打散,也将他淹没海中。

还好他养来当宠物养的两只海豚,此时不离不弃的救了他,顺着洋流将他推到了岸边,总算没让他就此创下大水淹死的龙的极端丢人记录。

无奈那海岸已经出了龙族属地,他又时运不佳,气力不及回复,便被几个奴犯逮了个正着。

因他几乎失了所有真龙之力,几个经验老道的奴贩到也没看出他是真龙,只将他当个修炼有段时候模样还算不错的妖精绑了去卖。后来他瞅准个机会逃了出来,而后,就在青藤遇见了我。

我听完了他的讲述,只是瞠目的看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骂。

昨天他还是个肮脏凄惨的逃奴,今日就跟我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真龙一族,还用那些莫名其妙的比试,内丹之类的桥段凑数,要我如何信他?

他自我神情之中看出端倪,也不在意,笑了笑道:“我对你实言相告,求个问心无愧,至于你信不信,就由得你了。”

我问他:“你就这么告诉了我,不怕我把你拐去修罗城卖掉?”

“你做不出这种事。”他答得极有把握,神情之间像是早就把我看了个通透。

我有些不甘的皱起眉头,却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

“你呢?你从哪来?”坤虬又好奇的看我。

我的身世本来也没有什么特殊,亦没有保密的价值,于是我边走着,边平淡的向坤虬“全部交待”。

坤虬安静的听完后,看着我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我猜他是敷衍我,在他贡献出了那样一份不知真假却曲折离奇的人生经历之后,我只给出了这么一个乏味平凡的故事,他无话可说,只好来一个万金油的形容:有趣。

不过他确实对各地风物很感兴趣,不断问我玄族属地的情况,又问我暗汇的生活,我闲来亦玩笑似的问他些龙族的生活,如此一路走来,也并不无聊。

我就这样,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踏上了一个不知目的地是否存在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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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9 11:57: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站:相守

暗汇所在地离修罗地较近,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家,我与坤虬风餐露宿,走了十余日,入了玄族属地,才算在个小山坳里看到了一户人家。

这是个极致普通的小院,树枝与茅草混搭的栅栏,院内植了些普通的菜蔬花草,小屋亦是再普通不过的木架土胚,院角一汪小塘一圈矮栅,围了些嫩黄的小鸭,可爱非常。

经历了这许多日的奔波,我已是浑身酸痛,见到人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拍门问问可不可以借宿。

坤虬防备心重,起初不肯,但看我坚持,又看这小院确实一副人畜无害的氛围,最终也勉强点了头,跟在我身后来到这家门口。

我试着喊了两声,那小屋的门便开了,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看见我与坤虬,便和善的笑着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将借宿的请求提了,二老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开了院门让我与坤虬进来,还笑着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晚上要添两个菜才成。

我于暗汇度了四年,今日重新面对这种毫无防备的热心,还真有些不习惯,只在心里暗叹一声,还是家乡的感觉好呵……

我身后初出茅庐便惨遭倒卖的坤虬就更是不习惯,走上两步扯了我的衣袖悄声道:“这二老真的是玄人么,会不会是害人的妖精化的?”

我哭笑不得的拍开他的手,低声道:“放心吧你,我在妖怪堆里混了四年,要是妖怪我闻味道就能闻出来了。”说罢径直向屋内走去,坤虬连忙跟过来。

走进屋内,发现老妇人已然准备起火做饭,我立刻走上去帮忙,厨房里的事情,我在青藤早就熟得不能再熟,此时挽起衣袖,起灶刷锅,利落得很,老爷子从院子里采了些新鲜的菜蔬,拿了两个鸭蛋,又开柜子拿了些肉干出来,对我们笑道:“家里头也没什么好东西,怠慢客人了。”

我连忙摇手,连连说着这已经很丰富了。一旁的坤虬像是没干过什么活,又不擅长和人应酬,此时干巴巴的立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见状立刻将他拉到二老面前道:“大爷大娘,这里有个壮劳力,您这儿要是有打水劈柴之类的差事尽管交代给他,权当是晚餐和借宿的谢礼了。”

坤虬闻言一怔,暗暗瞪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只等着二老发配。     

两位老人极是善良,不忍心让他多干,又不好晾着他,便让他帮忙打了几桶水作罢。

待坤虬那边做完,我与老妇人也一起将晚饭做好,糙米饭,肉干炒菜蔬,菜叶蛋花汤,简单得很,却满是家常菜的温馨感。我吃得很是舒服,坤虬亦然,他毕竟是男孩子,很快便吃完一碗饭,执了筷子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添饭,端着碗一脸“吃,还是忍”的露骨表情,我看了都替他觉得丢人,暗想着他要么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的龙族,要么就是个习惯了丰衣足食脸皮又薄还不懂掩饰的大少爷,比我当年初涉世事之时丢脸得多。

最后还是老人笑呵呵的主动替他添了饭,看他那副假意推辞半推半就的样子我暗叹连连,心道也就是老人好心,若是我,就当真不给他盛,憋死他。

看不下去坤虬的样子,干脆转而跟二老聊天,闲聊中得知老人姓狩,夫妇两人相识于九玄,毕业于九玄,出师后便结为连理,而后二百余年,一直携手共度。

我听了羡慕不已,连问二老琴瑟相合的秘诀,老妇笑着道:“哪有什么秘诀,这二百年,可没少吵架。”

狩大爷听了也笑眯眯的捻须点头,可二老嘴上说着吵架的事,面上却都是乐陶陶的样子,丝毫不见芥蒂,就连我这个外人看了此情此景,心头也跟着觉得暖暖的,谈笑间偏头见坤虬也呆呆的看着二老,眼中流露出初生孩童般的纯净,微蹙的眉间透着些困惑,似是不解,又似是欣羡,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我不禁暗自失笑。

二老又问我们的经历,我心想现在是在玄族属地,我尚不想回家,坤虬那经历又不真实的紧,两个人若都按原话交代,怕是又惹麻烦,于是便扯谎道:“我和坤虬都是从九玄落榜的,不能继续修习,但又不想就此放弃,便相约结伴出外历练自己,希望即使不入九玄,也能有所成就。”

二老听了连忙出言鼓励我们,随后又问起这几年学到了什么,我道除了心境变化外,还遇到了一些奇人,学了些医药针石之术。狩大爷听了竟很是惊喜,告诉我狩大娘这阵子身子一直不大舒服,时常头昏乏力,手脚僵冷,二老之中无一学过医药针石之术,再加上年岁已大,风翔之术维系不了多久,当初为了清静,住得离汇又远,求医很不方便,便一直拖着,希望我这个懂医的人可以帮忙看看。

我闻言立刻应承下来,边吃饭边仔细询问老妇的症状,狩大娘的症状甚是简单,却引至了一个我不想得出的结果,我不愿就此放弃,吃罢饭收了碗筷后,又帮狩大娘号脉察色,直到深夜,才终是得出了一个结果,再三确认后,我努力维持着微笑,起身对狩大娘道:“我学艺尚不精纯,要静静的仔细理理思路分析下症状才能判断结果,容我一个人仔细想想好么?”

狩大娘微怔了一下,随后慈和的笑着点头道:“劳烦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踱出屋去。

狩大爷和坤虬正等在屋外,见我出来,连忙迎上,我又向屋内看了一眼,拉了狩大爷走到院里,坤虬便也跟了过来,狩大爷阅历不浅,见我的情状便已明白了七八分,面色沉了一沉,略微迟疑一下,才开口道:“到底是什么疑难的病症,可有法子医治?”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钝痛,为难的轻摇了摇头:“怕是……治不了的……”

“怎么会!” 狩大爷似是脾气上来了,有些激动:“你开方子便是,就是生在绝壁上的灵药,老爷子我也有本事弄得到!”

我为难的咬牙,轻声道:“大娘这……不是病,是天数到了……身体随着年龄枯朽,就快要支撑不住了,就算再好的灵药,再高明的法术,身体也无法吸收,硬治反倒伤身,这……确然是没办法治……”

狩大爷闻言忽地安静了,像是连呼吸都窒住,一双苍老嶙峋的手紧紧握着小院矮栅的栅头,微微颤抖,头垂得低低的,脸隐在黑影里,看不清楚。

我见状不忍,强打了精神道:“不过,您也不必太当真了,我只是个初学者,半吊子而已,您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不过,大娘的身子确实不舒服,这事情可大可小,您还是带大娘去医馆看看才好……”

“她还剩多久?” 狩大爷忽地开口了,语音中带着强自忍耐的哽咽。

我一瞬间也觉得喉头被哀伤堵住,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咬了咬牙勉强忍下,才开口道:“一年左右……”

“够了……够了……” 狩大爷缓缓的抬头,尚有些湿润的眸子里带着勉强的笑:“还够我们两把老骨头回九玄一趟……”

“您二老,想要回九玄?”

“是……” 狩大爷点点头:“我和老婆子总是说,待到老了,清闲了,一定要回九玄一趟,看看我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曾经住过的房子,还是孩子时一起学艺的地方,吵架斗嘴的地方,互许终身的地方……好好数数我们当年干了多少傻事,说了多少傻话……” 狩大爷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眼中笑意又多了几分,随后又轻叹了一声:“只是忙家,忙孩子,劳碌了大半生,待闲下来,腿脚也不大方便了,人便也跟着懒了,总是说着要去,却一直没有去。”言罢他声音逾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次,无论如何都需启程了……”

我站在旁边,静静听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地,我一个外人,多说什么,都显得做作而多余。呆站半晌,最终只无力的说出一句:“对不起……”

“你为何要道歉呢。”狩大爷带着些苦涩抚慰的笑了:“我们这个年纪,本来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数的……”随后他又看着我正色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么?”

“您请讲。”

“别把这件事告诉老婆子,就说是普通的风寒好了,至少最后这趟旅行,我想让老婆子开开心心的。”

“您这样,不是对大娘说谎么?”不待我开口,一旁的坤虬先开口了。

我闻言,立时暗地里用胳膊拱了他一记示意他禁口,狩大爷却不生气,看着坤虬的眼睛里,有一种岁月沉积下来的通透与沧桑,最后淡淡一笑道:“我去看看老婆子。”

看狩大爷走进屋去,我立刻扯了坤虬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不要乱说!”

坤虬毫不示弱,冷了脸看着我:“你说你们玄族良善谦和,以诚待人,可为何却要对一个将死之人隐瞒真相,夫妇尚且如此,实在让人失望!”

“狩大爷是为了大娘好。”我反驳。

坤虬依然冷着脸:“众生都是平等的,为何有人要自作主张决定他人的事情?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别人好,其实是不尊重他人的表现,只有渺小愚蠢却自以为是的生物会这样做!”

我瞠目的看着他:“你……你这是什么话……”

我话说到一半变硬生生的止住,因为我看到狩大娘正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她看到我,苍老的脸上露出慈和的笑,随后走近了对我道:“刚才劳烦你了,外头怪冷的,回屋吧。”

我连忙笑着点头道:“好,刚才狩大爷等在屋外,我便把诊断结果同狩大爷讲了,他老人家跟您说了吧。”

狩大娘点点头,嘴微张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最后终是下了决心,道:“寒璃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两个老人家的心情考虑,但是,我究竟是何病症,可否实言相告?”

我当下一惊,面上强笑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狩大娘笑了笑,徐徐道:“看你诊完病症后的脸色我就知道了,我这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病症,可后来你又说了个那么轻松的风寒,老头子虽然安心了,我却明白,我的病,定然是治不了的,你编个风寒的谎,不过是希望我们能够安心快乐的过完最后的时日,对吧?”

我无言以对,只是缓缓的垂下头。

狩大娘见状苦笑了一下问道:“我……还有多少时日?”

“一年左右……”

狩大娘听了点点头,有些释然的笑了:“看来,这把老骨头还够跟老头子回九玄一趟呢。”说罢又郑重的看我:“谢谢你刚才没对老头子讲真话,他要知道一定不好受,说不定为了迁就我的身子,连回九玄的念头也要舍弃呢……”

我怔住,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夹在了一个异样的窘况之下,狩大爷以为大娘不知道,要我帮忙瞒下,狩大娘亦以为狩大爷不知道,亦要我帮忙遮掩,我知道他们都知道,却不能对其中任何一个人讲,还要帮对方瞒着对方,我当真成了其中最尴尬的说谎者。

大娘并没有在意我的异样,依然慈和的笑道:“夜凉了,都快进屋来吧。”

我点点头,随大娘一起走向小屋,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背后坤虬的低语:“你们玄族……我实在无法理解……太奇怪了……”

我立刻回头瞪他,压低声音道:“这是大爷大娘自己的人生,他们有权自己决定,我们这两个都是外人,不要乱讲话就好了!”

坤虬青蓝色的眼睛似乎通透的能直看进我心里:“真的就好了么?他们都是说谎者,你也是,还同时欺骗着两个人,你心里舒服么?用谎言支撑着谎言,制造出一副天下太平的假象,你们就真的开心了么?”

我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胸口被坤虬这句质问堵住,哑口无言。

这虽然是十余日来我第一次睡在了舒适的床上,但我却睡的并不好,坤虬的那些话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声声质问,我无法回答……

第二日起床后,大爷和大娘已经给我们备了早饭,饭桌上二老像平常一样说笑,却让我觉得无法直视,只觉得这种各怀鬼胎的平静,虚伪的刺眼。

囫囵吃完了早饭,我拉了坤虬借口还要赶路,忙不迭的告辞。

二老送我们出门,絮絮的叮嘱我们一路小心,还一再谢谢我为大娘诊病,道是除了他们一块心病。

“昨天老头子听说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便提议趁身体还好,一起回九玄看看,我们一起唠唠叨叨了几十年的夙愿,这回总算是都有心去实现了。”狩大娘说这话时笑得舒展温软,带着一种由心而发安然欣悦。

面对着这笑颜,我有一瞬的困惑,但很快便强笑道:“清晨湿气尚重,大娘身带风寒,不宜久站,您二老快些回屋吧,我与坤虬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的。”

狩大爷听了笑笑道:“既然医生都这般说了,老婆子,我们进去吧。”

狩大娘点点头,两人一起转身,眼神没有互望,手却都自然的伸出,凭着感觉与默契自然而然的搀扶住彼此,脸上带着一贯安然欣悦的浅笑,一边蹒跚着前行,一边絮絮说着院内的野草又多了几棵花儿又开了几朵之类的闲散话题。

望着那两个相互搀扶的背影,我恍然怔住。

两个年事颇高的老人,连施展风翔之类的基本法术都觉得吃力,只能无助的感受着身体一天天枯朽衰败。

两人都隐藏着不想告诉对方的秘密,靠着自作主张的虚妄谎言支撑起那份安然与欣悦。

何等可悲又可怜的处境,可不知为何,我却只看到幸福。

也许是因为那不需对望便可同时伸出自然交握的双手,也许是因为那同样沧桑而通透的眸子,也许是因为两张脸上如出一辙的安然与愉悦……

于是,谎言和真相便都失去了意义……

我不自禁的微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为什么,然后仰起头,对着清晨的天空,悠悠的深吸一口气,随后再释然的吐出来,只觉得心头一片澄明。

转过身去看到坤虬,这家伙一脸呆相的看着两个老人,见我转身,便又看向我,神情之间似乎是有无数问题要问,却又不知要从何问起。

我笑出了声,伸手拍他一记道:“发什么呆,走了。”

他轻轻的哦了一声,跟着我走了两步,忽的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

我转头看他,见他一脸困惑的看着我们交握的手,随后,又转头去看狩家的老夫妇。

我差点再笑出来,当即毫不犹豫的抽出手敲了他一记:“笨蛋,不懂就别跟着乱学!”

他仿佛没感觉到自己被敲了一记,只是傻傻的对着我道:“山里的野草似乎比昨天茂盛了呢。”

我哭笑不得,只得再道:“笨蛋!不懂就别跟着乱学!”

“花开得倒是比昨天好了……”

“笨蛋!”

“你们玄族……真是奇怪……”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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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一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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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9 17:05: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个大漏洞,没关火就出门,要出大事故的。你的叙述看起来女主回到家没有吃饭就又出门(可能还忘了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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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学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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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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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9 17: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板凳板凳(不算葵姐的那些啦!),头一次在这样重大的帖子里找到板凳!!
(先激动一会)

啊,终于又开始了,好期待海与天的彼端!
偶萌老妖!(碎碎念:偶不是BT!!)
老妖真的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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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一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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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4 19:5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找到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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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十七年生

江流有声,断岸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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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5 13: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一个漏洞:为何一个十六的女孩会问老夫妇那个问题。。。==连心上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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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三年生

我是来自M78光之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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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9 12: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此文又是坑???
我还想继续看呢……
没什么好说的,好好活着。 不要放弃! 在不可能的时候化不可能为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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