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现]付没箴言

白玉芸

[七－现]付没箴言

　　“真可爱。”美艳的酒吧老板轻笑着将纸条向玉敫推了推，“明明叫作‘安’，做的却是杀手行当，还挑剔得不得了。当然，作为公认的身手第一，也不缺特意送到嘴边的肥肉……哎呀呀，多少杀手嫉妒得红了眼呢。不过想杀你也难，谁料得这么文秀的女孩子竟是杀手……”
　　玉敫随手收了纸条，喝尽剩下的香槟，对吧台后的女子晃了晃空玻璃杯，“多谢款待。”
　　“不客气，相识一场，践行酒还是要请一杯的。祝你好运。”
　　玉敫走在人影稀疏、灯影昏黄的街道上，轻笑。又是一个七年。相比之前的，这个七年待过好多城市，哪个也没有超过半年便腻了。可惜再没有那个人。
***
冯市是一个奇怪的人，当然了指的是行事作风而非外貌。一般来说，酒吧、饭馆之类的往来频繁、人员混杂的地方才适合作为各种地下生意的据点，隐蔽安全。可是冯市这个中介开在黄金地段的咖啡屋，安静幽雅，周围众多高楼大厦里的白领们休闲谈天最爱去的场所。生意不坏，尽管间距三米以上的桌子基本有一半的座位空着。
玉敫可以说是冯市看着长大的。她无父无母，被杀手“寽”从汇里捡来解闷。后来寽见玉敫天赋尚可，就顺手教她本事。没想到玉敫无论冷兵器还是狙击步枪，都学得有模有样。过去寽每次到咖啡屋接任务总带着玉敫，毫不避讳，甚至直接让她代理。所以寽意外被杀后她继承了这个代号，也有经常去冯市那里坐一坐的习惯，看书或者发呆。寽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不少人点名找她，可熟悉行情的人知道，除了急需用钱的时候，寽只接合心的任务。
“我可以坐下吗？寽小姐。”玉敫颇为诧异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来人是个富家公子，风流倜傥。只可惜没有继承家族的才能，玉敫暗暗在心里评估，不过么……有意思，“坐。”
“这是目标，具体资料在文件夹里。酬金就按您以往的报价，再加一点。”芈安将一个档案袋放在桌子中央，跟着比了一个数字，“寽小姐，意向如何？”
玉敫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人，窗外射入的日光打在柔和的脸庞上，映得她仿若大家闺秀般文静，“呵，老练的语气也没改了贵公子作派。你对杀手很感兴趣么？”芈安一愣，笑道：“哦？小姐此话怎讲？”
“一般雇主唯恐被人知道了身份，这种面谈真是少见。”
“我也很少遇到寽小姐这样的人。我是芈安，家中在尘世有些产业。”芈安扩大唇角的微笑，对上玉敫暗藏锐芒的双眸，掌心的吊坠落在桌面发出“嗒”一声脆响，“迷雾深木双面。”
玉敫并不显出惊讶，“你在坐下之前，看不到我腕上清风的坠子吧。”
芈安略向前俯身，轻声道：“我主迷雾，不在乎有人曾经见过我的。”说罢，告辞起身。
玉敫莞尔。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很突兀地道：“芈安，你前几天是不是在报上登过招聘助理的广告？”芈安回头，“是我的助理，新接任，总要找几个新人。寽小姐若愿意屈就，我便不用再费心招人了。只不知，是否有这份荣幸？”
玉敫也站起来，拿过档案袋，行了浅浅一礼，“半月试用期。我是清风院玉敫。”
***
芈安下车，向远远走来的玉敫伸手，牵着她一起进入酒会。早有财经杂志猜测，这位文静温和有聪慧干练的玉小姐不出两年就能变成芈夫人了。事实上，芈安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七年时间。他们一直是合拍的搭档，芈氏企业占了机械市场六成多的份额。世家暗中的机括作坊里，玉敫是受人尊敬的优秀医师。私下，他和她是相爱的恋人。芈安确定，玉敫便是自己命定的那个人。
酒会结束，芈安没有带司机，自己开车回家。副驾上的玉敫带着三分酒意，转头一目不错地看着芈安。
她知道，芈安是特别的，因为他们是相爱的。七年前觉得芈安有趣而接近---清秀、略带单纯的榜样，给人优雅纨绔的印象，了解很多的奇谈趣闻，分明是聊天陪玩的上佳人选。真正的芈安却是芈氏企业的现任掌权者，手段果决，精于谋划，不知剥了多少只老狐狸的皮来制成今天“芈氏”这一领华裘。
“怎么了？”芈安感觉到旁边的视线，趁红灯时打量一下玉敫的脸色，伸手替她紧了紧大衣领子，温柔地道：“昨晚你做任务又通宵了吧？白天也不回来补眠。还有十分钟的路，眯一会儿，到家我叫你。”
“我饿了，刚刚只顾套话了。去再东边一点的梅园吃夜宵。”玉敫朝前方扬了扬下颔。
芈安笑道：“好，我看你就是惦记他家的单色卷了吧。”
玉敫再次把头歪在靠背上，看向窗外。车里没有开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如水般流过的街景。“寽”依旧是那个从未失手的杀手，不定期通过冯老板联络任务。除了今天刚刚完成的，两天前她同时还接下了另一个报酬异常丰厚的任务，如果完成足以宽绰地过完一生。
任务对象，是芈安。
***
玉敫觉得很烦躁。她一直都有，准确地说，经常会有杀掉芈安的念头。尽管他不会干涉玉敫的行动，但会告诉她某个人不该死的理由。玉敫曾因此拒绝了几单任务。她本是随心所欲、无所谓理由的杀手。只要看不顺眼并且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任何一个路人都可能变成她手下亡魂。虽然可以解释……如果杀了芈安，就不会有人影响自己了。
任务拖延了一个星期。
芈安最近在忙一个国企新厂的中标项目，核算厂房面积、协定设备型号……玉敫身为助理，也接下了近一半的工作量，按芈安的整体筹划详细分配到各部门，大大提高了效率。她工作如往常般严谨有序，心里愈加烦躁起来，几次和芈安说话时跑神。杀手向来不拘行事手段，玉敫却正在犹豫怎样动手。当面……
不如远程狙击好了，放弃一贯使用冷兵器的习惯，既不令人疑心自己……芈安也不会知道是她。
入夜，芈安靠在卧室门边，沉默地看着玉敫拖出暗柜里的“工具箱”，挑拣一番后拿出一支狙击枪，组装、调试，又拆开装进便携提箱内。终于，他在玉敫把玩一支掌心雷的时候轻轻地问：“玉敫，你不能放弃‘寽’的身份吗？”
玉敫抬头望向芈安。芈安走过去握住她空着的左手，半跪在她身边与她平齐视线，认真道：“现在你有稳定的工作。你也完全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医生。‘寽’的任务不要再接了好不好？”芈安难得地收了笑容，“我不希望你再杀人。我不想有朝一日你被人杀掉。”
“我们要在一起。”
玉敫蓦地扬手将枪口对准芈安，表情平静。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怎样处理。寽一直自由，没有牵挂，来去如风。现在，有人请求她停下。她已经开始不知觉地改变，拒绝了好几桩合意的任务，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工作了很久。只要他死，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杀戮，是解决问题最干脆的手段。
玉敫的目光渐渐锋锐，通身仿佛一柄出鞘的、即将劈向目标最脆弱之处的利刃，进入“寽”的状态。
“玉敫，”芈安一动不动地维持之前的姿势，仍旧直视玉敫的眼睛，“你，是要杀我吗？”
无声。芈安霎时心冷。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段感情，付出得心甘情愿。他能感觉到玉敫的爱。他以为七年，就足够一生一世。竟绝情如斯。
玉敫和芈安。好像风和雾。接近，纠缠，雾一丝丝地均匀渗入风中。风突然发现，本能地一挣，然后永远地失去了雾。
扳机扣下的刹那，一道绿色的符光闪过。玉敫弃枪，反手拔出从不离身的匕首，掷出。刀锋带着冷厉的杀意刺破屏障，截断第二道符咒，正中目标的咽喉。
玉敫呆住，下意识地矮身调出治愈之力覆向倚在桌脚的芈安。芈安比出一个“不”的口型，没能再发出声音。他始终没有放开她的左手。玉敫垂头，放下泛着白光的右手，默然良久，直到紧握的两只手都冰冷。
她拿了酬金，再没有回过这个城市。



没空打字好抑郁……

问心

有点小混乱的忧伤。[s: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