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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路旗

[完结] 《九玄的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龙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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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玄祭司

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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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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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23 03: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1)

四人是昨天下午回到九玄的,离两个半月的最低目标差了两个月零七天,原因是不小心进入了邪煞术师的地盘,邪煞术师是一种吸收凶兽戾气修炼的术师,往往隐居于深山,脾气暴躁怪异,法术极强,所以在见到邪煞术师数秒钟之后,四个人就无一例外的回到了九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那邪煞术师是如何出手的,照凝和的话说就是什么都没看见,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一般因死亡而回到九玄的学生,都会由导师施术抹去临死时的记忆,而他们四个连这道工序都省了。
晚饭时他们遇见了瀚海,瀚海对别人到没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的扬着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凝和,然后悠然道:“回来啦?”那微妙上挑的尾音让凝和当场抓狂,随后同样已经通过考试的凝义听了他们的遭遇后故做姿态的叹了口气:“你们运气真好,我考了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过邪煞术师,你们居然一考就遇上了,不如……下次一起去参加汇里的抽奖吧。”

四人看凝义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现在这四个考试失败后又遭到残忍嘲笑的孩子已经连彼此说再见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有气无力的说好过几天在一起玩,然后就各自回家去了。

见了爹娘,四颗倍受打击的幼小心灵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安慰,再加上可口又可心的食物和温暖的被窝,四个孩子没两天就恢复了元气,又开始频繁的串起了门子,并且信誓旦旦的决心下个学年一定要刻苦练习,至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

又过了数日,蕙馥突然慌张的拖了凝和来找云归和绛萼,她说她刚刚得到的消息,文绮病了,病的很严重。

“听说文绮还早我们两天结束的考试呢,她不是被打出来的,是胸闷发作,几乎死掉!”蕙馥脸色苍白的说着:“她在绪伦那昏迷了整整一周,有绪伦在,她还昏迷了整整一周!”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绛萼着急的问。

“听说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在家静养。”

“那咱们得去看看她!”云归道。

“当然,我来就是为这事……”
“那还等什么?”凝和打断蕙馥的话:“现在就走!”

文绮的母亲并不认识他们四个,听说是来看文绮的,便很和蔼的请他们进屋,然后到文绮的房间轻声说了几句,就出来微笑着请四人进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拉住四人低声道:“文绮现在身子还很弱,你们不要和她聊太久,一会便出来,阿姨请你们吃点心。”四个人听了,都乖巧的点头。

在进屋看到文绮的一瞬,四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心疼的神色,本来就很纤弱的文绮似乎又清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不带一丝血色,身体绵软虚弱的倚在塌上,看见进来的四个人,她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轻轻的笑了。
“你们来了,真好。”她轻轻的说,声音中透着一种空洞无力的沙哑,如果不是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只怕是根本听不见她讲话。

“是,是呀,”和她最要好的蕙馥努力打起精神,露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们都来看你了,你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文绮依旧带着浅笑。
  “那就好了,我担心死了。”蕙馥笑着走过去坐到文绮床边。
“其实本也没什么,这样的状况我已习惯了,只是,连累了同组的人。”文绮说着轻声的叹息,考试的时候她出现濒死的危险,同组的人便都算考试失败,而且失败的这样措手不及,这样无辜。

“没人会怪你的。”凝和靠着窗台安慰她。
“我知道没人会怪我,他们都是好人……当初肯同我这个没用的人一组,已是莫大的恩惠了。”文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哀伤的表情,仍然淡淡的笑着,但那种笑容,却让人莫名的心酸。

“你不要这样想,”凝和大声道:“我们都是九玄的学生,是通过试练选出来的,我们之中,没有没用的人。”
“我没有通过试练。”文绮轻轻的说,语气平静,似乎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四个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文绮对他们笑笑,轻缓的说了下去:“我从小身子就不好,几次差点死掉,但是大夫就说,如果能进入九玄那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尤其是在九玄清风,每日沐浴灵泉的润泽,服药膳,或许会慢慢的好起来,于是我的父母就带我去求二圣,因为他们知道,凭我的力量,能够从家里走到九玄已是万难,更不用说是一路艰险了。”说到这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圣祖见我的确可怜,身上又有清风的特质,便答应让我入学……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说,因为我怕别人会看不起我。”

蕙馥听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时只是垂首不语,到是绛萼走过来拢住文绮的手:“不会有人看不起你的。”
“幸好圣祖收了你,否则九玄就要失去一个双面了。”云归说的理所当然,仿佛还应该算是圣祖捡了个大便宜一般。
文绮听了轻笑出声:“你说的对,所以,我现在也想通了,如果不想被别人看不起,光是把过去藏起来是没有用的……我以前曾对你们说,希望你们把我当做朋友,现在想想真傻,我总是去期待别人,要求别人,而从不期待自己。我这个样子,是没有资格成为任何人的朋友的。”

她似乎是说的有些累了,又轻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我会从现在努力的,我会变强,至少可以……靠自己能力维系自己的生命,只有这样,我才会有独立的基本资格……我一直很羡慕你们,独立与人群之外,不依靠任何人,还可以自得其乐,你们那么的坚强,而我,不依靠别人,就根本活不下去”

凝和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你是因为身体不好啊,再说……我们哪有那么好啊……我自己都不觉得。”
“应该说……我们是彼此依靠吧……”绛萼极轻的说着,以至于其他人都没有听轻她在说什么

一旁的蕙馥却露出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欲言又止。

“反正我总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你们就等着好了。”文绮说着,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和她赢弱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坚强。
  “那你可得快点。”云归笑了:“我们是不会等太久的。”
  文绮一怔,抬眼看向云归,随即会意的大笑了出来。
在走出文绮家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心中充满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只有蕙馥独自哀伤的垂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道:“文绮,你已经很坚强了……比我……要坚强的多……”

第四年开学之后孩子们才惊觉真正的修炼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上一年虽然完成了分院教学,但对于各院特殊能力的教导,大多是身体和形式上的,而精神意念方面的法术训练,是这一年才开始接触。
  在长达数月枯燥的冥想积聚精神和吐纳的训练之后,四年修为的学生们终于可以开始一些实操练习,雷霆的学生除了开始尝试将气赋予武器之上或是凝聚于周身形成防护之外,就是练习武器的融合。
雷霆的剑一向无鞘,低年级的学生为了携带方便,大多自己定制皮鞘,走在雷霆,看到腰间佩剑的学生就可以知道他修为尚浅,因为雷霆者所选之剑真正的剑鞘,是学生自己的身体。

云归和凝和就是从现在开始学习如何以身做鞘,真正的与剑融为一体。
他们开始将佩剑整天的带在身上,连睡觉的时候也决不离身,一向好动的两人近来都安静了许多,总是对着手上的剑进入忘我状态不断的与自己的剑建立感应。

不光是他们,绛萼和蕙馥也比以往沉静,绛萼正在试图收缚自己的金铃,而蕙馥常常在闭目冥思之后摊开双手,她的掌心,音乐有一层极薄的白色光晕一闪即逝。
又过了一段时间,雷霆的导师告诉学生们,可以开始融合了,因为无心道人去教导三年修为学生的基础课,而教云归他们的换成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游溯,他并不去为难云归和凝和,所以二人上他的课听的也极认真,他们按照游溯的指点以平日执剑的右手作为融合的通道伸向自己的剑,用心去感应它,召唤它。
片刻之后他们剑都缓缓的浮了起来,一向锋利坚硬的剑身,渐渐产生了一种温暖而流动的光泽。
连续几日,他们的练习都停留在着一阶段,云归和凝和这两个专攻已经可以使剑缓缓靠向掌心,且剑身流动的光泽也比其他人的柔和流畅,但无论如何,始终没有人可以与自己的剑融合。
游溯到是很耐心的劝孩子们别着急,如此修习十几日,便会有所进境。
而在十几日后,云归和凝和都带着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懊丧的神情走出了教室。
不同于往日飞着赶去膳坊,今儿个两人都垂着头慢慢向前走着,直到走出雷霆,凝和才忧郁着开口了:“要不……咱不去吃饭了吧?”
“那下午的课撑的住么?咱们可都没力气融合了。”云归为难的皱眉。
凝和想了想,抬头道:“你还有储备粮么?”
云归泄气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反问凝和,因为他知道凝和既然如此问了,想必也是没有储备粮了。
凝和哀叹了一声:“早知如此,上次去汇就多买些点心回来了,不过点心放硬了便不好吃了,唉……真是难办!”

“还是去吃饭吧,躲开绛萼和蕙馥,偷偷的端回来吃。”云归下了决定。
“只好如此了。”凝和妥协:“咱们还是走着,空中人多,搞不好撞上她们。”
云归点头,两人快步向膳坊奔去,快到膳坊的时凝和突然停步拉住云归:“诶,你看,那不是萧森么?嘿!他那样可比咱们惨多了!”他说着笑了起来。

云归一看也笑了,萧森的左臂被一本折叠本经文紧紧的缚在身上,如同一个独臂人一样狼狈的低头走着,他步子迈得很大,每一步都像泄愤似的狠狠砸向地面,他走到近前,发现云归和凝和在看他,就一脸恼怒的瞪向他们:“你们看什么看?!”
“今天是狂放版啊。”凝和有些兴奋的小声嘟囔,随即毫不示弱的瞪回去:“眼睛长在我脸上,我爱看哪里就看哪里,你管不着!”
  萧森一听就怒了,冲过来揪住凝和的领口:“你这个……”

“住手!”旁边的云归迅速以左手擒住了萧森的手腕,微一施力,低声道:“这里是膳坊附近,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哦,若是在这里闹事,圣童会知道的。”
萧森听了,手劲微微一滞,眼神发狠的从云归脸上移到凝和脸上,终是不情愿的一抖手腕放开了凝和,凝和自己单手整整领口,一点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看着萧森,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喂,你是怎么弄的?”

萧森本不打算再理凝和,但看见他毫无芥蒂的明朗笑脸,心中莫明冒出股怪力扯住他让他答话:“还能是怎么弄的,上课弄的呗。”

“是因为你功夫不到家还是因为太到家了?”凝和追着问。
萧森以为他是有意讥讽,皱眉怒道:“我这在深木算是好的了,我们有两个被从头到脚裹成蛹一般的,还有上半身全被裹住看不到路的,下半身被裹住走不了路的,我才被裹了一条手臂,又能走路又能拎东西,所以……”说到这他恨恨的咬牙:“所以被派到这里取饭送回去给他们吃,不然我怎么会跑来这里丢人!都是那小子乱好人,答应了那老鬼现在又缩到后面去睡觉!”
凝和和云归都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他的另一重人格,不禁都笑了起来:“你们的导师也不帮你解开这经文。”
“别提那老鬼!”萧森说到这里恨得直咬牙:“他笑的跟什么似的,还说他现在以外力强行解开会破坏经文本身的效力,要等我们不当用法造成的逆咒效力弱了之后他才帮我们解,反正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我看他分明是故意看戏!等我学成了,就用经文把那老鬼裹成只大蛹踢到河里去!"

凝和听了大笑出声,云归也忍俊不禁,他们三个正说着,蕙馥和绛萼跑了近来,他们好奇的打量一下萧森,因为和他不熟,所以也不好意思问他什么,只是狠狠的拍向云归和凝和:“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来的这么晚!我们在门口等得脚都酸了!”'

凝和见了两个女孩莫明的害羞了起来,往后躲了躲,将右手往身后一藏:“等什么?你们先进去吃就是了。”

蕙馥听了叉腰瞪他:“你说什么呢?咱们不是每天都一起进去吃的吗?”
“总得变通一下,万一我们被罚了呢?”云归垂着眼睛快速的说着:“好了,你们先进去吧,我们……还要和萧森撩一会儿。”
“对!对!对!”凝和忙不迭的点头,伸手拽住了已经想走的萧森:“我们要聊男人之间的事,女孩子不能听!”
“你在右手藏了什么?”一直安静的绛萼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让凝和和云归都惊跳了一下。

  “没……没什么……哈哈哈哈……能有什么呢?哈哈哈……”凝和开始不自然的干笑,显然是心里有鬼。

一旁的萧森听了好奇,快速的倾身往凝和右腕一抓一抬,随即失声叫了出来:“哇!你这是什么玩意儿!”

凝和被抓起的右掌心露着一截宝剑,似是从手掌里掌出来的一般,他刚刚一直用袖子和护手的皮甲遮着,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
“老天!这是怎么弄的?”蕙馥见了也惊叫出来:“云归,你也这样了?”
云归看看凝和,觉得不应该昂凝和一个人出糗,于是认命的抬起右掌,坚利的剑锋突兀的挺立在柔软的掌心上,触目惊心:“这是上课弄的,我们的融合不完全,所以变成这样。”他垂头丧气的解释。
“导师不帮你们取出来啊?”蕙馥小心翼翼的凑近了观察。
“这是我们和自己的剑进行的融合,他强行取出回伤了我们的。”云归无奈的叹息:“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进一步融合。”

“其他人的融合都无法开始呢,我们已经可以融合一半了。”凝和赶快加上补充,好把自己的尊严扳回几筹。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萧森玩味的笑了:“切肉劈柴,都方便了。”

“砍人也方便!”凝和生气了,剑对于雷霆学子是极重要的存在,现在被萧森说成是切肉劈柴之物,任哪个雷霆都会生气的。

萧森微一皱眉,随即轻蔑的哼了一声,他虽是双面,但以他现在的修为完全无法兼顾两方面的修习,所以不大明白雷霆的规矩,更不可能了解雷霆学子心中这种不成文的荣誉意识,他现在只是觉得凝和小气,开不起玩笑,于是恶意挑衅道:“就凭你,你敢砍人么?”
凝和被他一时堵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的瞪着萧森,萧森不屑的嗤笑一声,拂袖而去。
“他……气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个狂放版好处些,现下明白了,我和他,就是处不来!”凝和看着萧森的背影咬牙切齿。
绛萼没理会这个插曲,只是凑到云归身边,微蹙着眉头轻托住他的右掌,紧张的询问:“你这个样子……痛不痛?”
本来觉得很尴尬的云归听了这话,心头忽的一暖,一向冷静的脸上,也漾出一抹和煦的微笑:“放心吧,一点也不痛。”
绛萼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又缓缓低头看他的掌心,依旧是一脸担忧。
“不骗你,真的不痛。”云归柔声道:“这是我的剑,我的半身,他怎么可能伤到我呢?”
“真羡慕!”还没等绛萼答话,一旁的凝和就嚷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两人身边看着他们了,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只被遗弃的幼犬:“为什么就没有人这么关心我呢?”
绛萼轻笑了出来,伸手去戳他的额头:“看你吵起架来那么精神,就知道你没事了。”

云归也笑了:“行了,咱们也不用躲了,一起吃饭去吧。”

哪天中午,因为两个男孩都不习惯左手吃饭,所以撒了一桌的饭粒。

后来绛萼融合金铃的时候也很费了一番周折,因为金铃形小,在努力召唤之下便收入手内,但实际上那金铃并没有完全融入体内,而是僵硬的卡在手部,弄得绛萼好几天手指僵直,拿不住东西,还是凝信过来仔细指点了一阵,她才终于掌握了。
云归和凝和是在近一个月后才终于能够自如的收放他们的长剑,但无论在收入还是唤出的时候没,长剑的动势都很缓慢,任谁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长剑自他们的手心冒出或是缩入的过程,而高年级的雷霆学生,比如凝仁凝义他们,都是将手微微一扬,一道银光在指间闪过,便已经长剑在手了。那样子帅气极了,凝和也曾发誓要在最快的时间达到他们的程度,但他的誓言,很快就荒废了。

因为他最近迷上了蹴鞠,只是很意外的惊鸿一瞥,就迷上了,所以已经习惯了不往人多的地方挤的他现在却频频挤在蹴鞠场外观战,并且带着一脸浓浓的跃跃欲试。

但他无法玩这个游戏,到不是因为云归他们不陪他玩,而是因为九玄蹴鞠,意在锻炼四院学生之间的合作,所以游戏的基本门槛就是:四院学生,至少各一,人数下限为四,上限为十。凝和他们就被这道基本门槛拦的死死的——他们没有深木。

  凝和也曾跑去问声同能不能通融一下,圣童很干脆的摇头:“两千年的规矩就因为你们几个破了?没门!”
“那我们就不能玩了!”凝和急的跳脚。

“以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圣童笑眯眯的眨眨眼:“去找萧森那孩子搭搭讪嘛。”

“又是那家伙?!算了吧!”凝和皱着眉咕哝。
“那你就干瞪眼吧!”圣童很不讲情面的一摆手,凝和就被弹到了书房外头。

碰了一鼻子灰的凝和到是不屈不挠,他求凝智给做了剑深木的绿衣穿上,然后和云归,蕙馥,绛萼三人一起提心吊胆的到了蹴鞠场外,马上就被镇守的石兽当众追咬了数百米,尤其穿绿衣的凝和险些被咬破了裤子,四人跑远了还听到石兽的咆哮:“小小年纪竟敢骗人,想骗过我的眼睛,再等个一万年吧!”
对于这件大折面子的事情,云归和蕙馥曾咬牙切齿的决定要把凝和打到连他娘亲都不认得他为止,但这事最终还是被绛萼拦下来了,遇到这种事,绛萼总是自责的比任何人都厉害。
“天啊!难道真的要我去找那个萧森?!”凝和仰天长啸。

然而还没有等他去找萧森,萧森就自己跑来了。

“诶,那天看见你们被守蹴鞠场的石兽追咬,你还差点被咬破了裤子是吧?”萧森一来就不怀好意的笑睇着凝和,显然是又是那个狂放版出来见人了:“真有意思,你是不是特喜欢用这种丢人的方式吸引大家的注意啊?”
凝和立刻气的怒目圆睁:“臭小子!你是特意跑来找我打架的吗?!”
“这次不是!”萧森很干脆的撇清,自顾自的坐在凝和身边:“我看上你们了,跟我玩蹴鞠吧!”
他这话说的极不客气,近乎于主人对仆人下命令的口气,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也完全没有考虑任何被拒绝的可能。
凝和一怔,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到是云归先开口了:“真巧,我们也看中你了。”同样霸道的气势,简短的一句话,就把萧森言语间造成的落差完全拉平。
萧森这才偏过头,很认真的把云归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拥有极随意的笑容和极凌厉的眼神的男孩让他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既然如此,咱们就说定了。”
“好啊,只是希望到时候另一个别出来坏事。”云归意有所指。
“你说他啊。”萧森立刻明白了云归的意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们放心好了,他也想玩,只是害羞所以……唔……”说到这他突然头痛似的撑住头,用力甩着,同时厉声的自言自语:“喂!你什么意思!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我正在和人讲话,你别……捣……”
萧森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等他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双极温和的眸子,有些尴尬的躲闪着云归他们的目光:“刚才他……太无礼了,是胡说八道。”

旁边的蕙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精灵的一转,有意去逗萧森:“我们知道,你才没有害羞呢,是不是?”
萧森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也不敢去看蕙馥,只是低着头:“总……总之,咱们就挑个日子,一起去就是了。”
“那三日后吧。”云归也不为难他:“这三日你放学就来这儿找我们,咱们再熟悉一下规则。”
“好。”萧森点头,似是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从前一贯疏离的脸上,也带上了一抹和煦的笑。
“还有件事。”云归又开口了:“为什么是我们?”
“什么?”萧森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你要找同伴并不太难,只要开口就好了,但是,你为什么会挑我们几个?”
“这个……可以不说么?”萧森为难。
“可以。”云归答的利落:“我只是好奇。”
萧森点点头,转身要走,人犹豫了片刻,又转回身来,深吸口气很认真的看着凝和和云归:“我找你们。是因为……我对你们有很熟悉的感觉,似乎以前曾经是朋友的那种感觉。”说到这儿,他面色为红的低下头,轻声道:“而且我想……你们可能也是……正需要我。”
“好兄弟!”凝和听了萧森的话大为感动,上前一步抱住萧森的肩膀,用力拍一下他的后背:“我们就是正需要你!”
萧森完全被凝和的热情吓着了,眼睛吃惊的眨了几下,随后一把把凝和推开:“臭小子你干吗?!恶心死了!!”
“吓?又换人了?”凝和诧异。
“倒霉的事总是轮到我!”这个萧森忿忿的哼了一声:“我回去再和他算这笔帐!”
以后的三天,他们五个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讨论蹴鞠的事情。
九玄蹴鞠是一种历史悠久的运动,他产生的目的就是躺九玄学子在学期中尽量培养四院合作的默契,要知道,九玄之中讲究的就是四种能力互补合作,单独一个学院的能力很难独成大器.
最初九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采取的方法是“比武擂台”,即一种以结界保护地 大擂台,学生们自由组队上去切磋,然而拳脚刀剑往往不长眼睛,且正在修习中的学生也不太懂得如何在激斗中掌握分寸,所以常常一场比试下来,既伤了人又伤了和气,得不偿失。
九玄的导师门左思右想,终于决定拿个藤球来做媒介,于是比武擂台被土地的球场取代,场中一根十丈长杆,杆顶一只藤环,双方以进球次数分胜负。
从那时起,四院学生在比试中就再也没受过什么大伤,而这个运动也大受欢迎,一直传了下来。
“据我观察,蹴鞠的分工还是很明确的。”观战次数最多的凝和正在发表见解:“一般是雷霆控球,负责射球截球之类的,深木一般是防守,在对方射球时及时张开防护护住藤环并且在必要时保护我放队员,萧森,你行么?”
萧森犹豫了一下,温和道:“这些法术我还不熟练,但我尽力吧。”说完他突然眨了眨眼,眼神凌厉起来,口气也变了:“等等,该防护的时候我尽责,防护张不开我用身体也会把球拦下来,但是我也要踢球射球,不能只站在旁边给你们大掩护,这样太无聊了。”
“可以!”凝和答得甚是爽快,他觉得大家一起玩就要玩的尽兴,太强制的规定他不喜欢。而萧森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笑了。
顺带一提,现在萧森的两重性格很频繁的相互转换,按萧森的话说,以前他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只有一个累了睡了,或者被“另一个”“打蒙”(萧森的原话),“另一个”才会出现,但现在他们同时想玩蹴鞠,所以“两个人”暂时和解,共同行动,所以现在“两个人”性格也缓和了一些,一个少了好战的狂性,一个则少了疏离的寡言,而且一个说完,“另一个”立刻跳出来补充说明或者提不同意见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场面了,有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吵架,每当这时另外四个人总是饶有兴味的托着下巴看萧森自己和自己理论。
“你说他们如果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每次蕙馥总是一脸期待的问,然而这个小丫头的期待没有一次实现过,这让她颇觉遗憾。
“蕙馥,你们清风主要是后援。”凝和继续往下说:“所以你就在后方,如果有人受伤了就上来敷药治疗,没事的时候要喊喊加油也行。”
蕙馥点点头,她本来就对这个游戏不大感兴趣,落得个清闲她反而高兴。
“迷雾主要是迷惑对方,嗯……绛萼你量力而行吧。”想到这凝和微微皱眉:“唉,如果我们修为高一点就好了,上次看见一场十五年修为的对决,帅毕了,清风施放的大面积疗伤术漂亮极了,还有迷雾那个超眩的幻术——那个主攻的雷霆尤其厉害,将雷光赋在球上大力射出,一下子就洞穿了对方的防护……”
“两放都是十五年?”萧森瞪大眼睛:“太难得了吧?”
“不,一方是十三年,但也很厉害,那场可精彩了!没看到可亏了。”凝和两眼放光。
九玄的蹴鞠并不要求两方实力均等,轮到谁就是谁,势力相当自然打的痛快,实力有差距则是一种挑战,若是实力悬殊,强的一方会很乐意去帮助指导弱的一方,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友善的传统。
看着兴奋的讨论着赛事的凝和和萧森,绛萼无声的垂下头,轻咬着嘴唇,他很担心,担心朋友们会因为她而遭受尴尬或是伤害,然而她却始终无法把这种担心说出口,因为凝和是那么兴奋的期待着这个游戏,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别担心。"她身边的云归忽然开口了,云归从刚才起就一直笑看着手舞足蹈比画着球场精彩瞬间的凝和,似乎根本没有去注意绛萼,但是此时,他确实是在对绛萼讲话:"那儿是公开场合,没人会当众做出过分无礼的事情,即使出事了,我也会尽力保护好自己和这里的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也会的,或者应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会的。"数着她看向绛萼,半开玩笑:"咱们若是那种会被轻易击倒的人,早就消声匿迹了,还能坐在这里嘻嘻哈哈的谈蹴鞠么?你可别低估了咱们自己。"
绛萼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点头,笑了。
蹴鞠当天,他们的对手是四个六年修为的男孩,差距不可谓大,亦不可谓不大。
当他们出场的时候,对方的四个男孩很明显的怔愣了一下。随即带着些诧异的互相看看,四周扒在围栏外的人群,也发出了不同以往的骚动。
其实这些人对于绛萼等人的感觉并非恐惧,也不是厌恶(毕竟三年来他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无视,就像每个群体中都会有些因为某种原因而变得特立独行的人,绛萼他们五个现在对其他学生而言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而现在,他们突然闯入了大家的视线,由不得你去无视,所以大家一时都难以适应,只是讶然的窃窃私语。
凝和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完全不理会周围的骚动,只按规矩抱拳行礼朗声道:"在下三年修为凝和。"随后一一介绍自己的同伴:"同伴云归,萧森,蕙馥,绛萼,请指教!"说完他对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整个过程神色镇静坦然,动作干净利落,声音圆润洪亮,颇显大将之风,连他身后的四个同伴都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
对方犹豫了一下,互相看了看,神色有些尴尬,最后,其中穿着绿色校服的深木向前一步抱拳:"在下六年修为成平,同伴宁清,楚奚,绯明,请指教!"
虽然成平讲话的时候,他旁边那个雷霆的绯明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但无论如何成平还是说完了这番代表着接受挑战的话,凝和他们全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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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23 03:3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2)
游戏开始,两方都没有再多客套,场上的气氛显得意外的严肃和凝重,两队就这样沉默着站开方位。
这种蹴鞠中最普通的站法是雷霆站最前方,而深木在中间前后兼顾,迷雾和清风都站在后方,球一般会被雷霆和深木控制在前半场,而迷雾和清风一般会在必要的时候提供辅助,凝和他们初来乍到,自然采取了这种最保守的站法,而对方似乎兴致不高,也闷闷的按这个位置站好。守场的石兽以长尾利落的一扫,那枚被法术加固过的光亮藤球就落在了凝和,云归与绯明三人之间。
随后守场的石兽以啸声宣布开球,在这一刻,凝和和云归都丝毫没有紧张,因为按照不成文的惯例,修为高的一方应该先让给低修为的一方一个球,也就是在刚刚开球的时候,高修为一方一般会静待低修为者射入一个球,比试才算真正的开始。
然而他们的表现机会在这毫无悬念的一球之后就结束了,对方的主攻雷霆动作干脆利落的将尚未落地的藤球截了过去,之后云归和凝和就再也无法得到控球的机会。很明显,对方的绯明是打定主意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比试,所以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每一个动作无不霸道凌厉,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尽力释放雷霆特有的战气防护,云归和凝和不但近不了身,还被护罩弹开受了轻微擦伤。
对方的成平和宁清似乎有些不忍,但在出口叫了绯明一声之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眼神提醒了他一下,绯明紧蹙着眉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窃窃私语的人群,又咬牙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了下去。
云归和凝和虽然是专攻,但是毕竟只会一些最基本的法术,连雷霆在紧张时会自发放出的战气都无法完整成型,此时的他们根本无法与刻意张开防护的绯明对抗,凝和有些急了,开始不顾及实力的硬冲,云归则已经完全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势,想伸手拉住凝和,却被凝和倔强的甩开。而在他们身后不远的萧森脸色渐渐变了,一双温和如水的眼睛此时如同两团炙炎,带着足以烧尽一切的力量瞪视着绯明。
站在场子后方的绛萼和蕙馥都发觉了萧森的异样,因为他现在的感觉,跟她们以往知道的萧森完全不同,即使在她们最初认识萧森的时候,那个以挑衅与争斗为乐的男孩也从未透露过像现在这么强烈的怒意和杀机,绛萼和蕙馥都紧张的捏紧了双手,无措而焦急的互相望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就在这时,萧森动了,他将全部的防护术集中于头部与胸腹之间,全力蹬地,如同一只离弦之箭,笔直的射向控球的绯明,绯明完全没有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算防备,因为他已经完全相信这几个孩子的能力对他毫无威胁,然而这一次,他料错了!萧森以他最擅长的深木防护集中与他雷霆并非所长的战气防护相撞,竟成功的将他斜撞了出去!
在凝和大呼萧森做的好的时候,云归已经抓住时机抢到了藤球,瞅准方向疾速的射出,球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藤环,很明显,成平有意放水。
虽然比分的差距仍大到离谱的程度,但这一球却实实在在的振奋了五个孩子的精神,然而在下一刻,绯明又攻了上来,而成平也开始以防护为他护驾,云归他们三个男孩毫不示弱,锲而不舍的在绯明四周乱飞,努力阻挡他的视线,绯明试图飞至高处甩脱三人,三人却极机灵的纠缠在他身前,弄得他心烦意乱,勉强确定方位,奋力将球踢出。
他这一球射歪了,藤球以疾速擦过支撑藤环的长杆,轨迹一偏,直直的射向角落的蕙馥。
蕙馥一时吓呆了,完全无法动弹,三个男孩中反应最快的云归立刻返身全速冲向蕙馥的方向,萧森在慌乱中试图凌空在蕙馥身前张开一道屏障,然而他本身对这法术还不熟练,加上此时心情紧张,法术完全施展不出来。而看似卤莽的凝和却在这一刻猛的想起他们早已烂熟于心的浮空术,于是张开双手试着将藤球浮在半空,但是因为球速极快,他的法术无法准确捕捉到球的位置,所以这种举动只略微减缓了球速,但这已经为云归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他终于在藤球就要触及蕙馥的一刻,伸臂拦向球身。
蕙馥隐约听到了一种沉闷的断裂声,然后她看到云归痛苦的表情,下一秒,在云归的奋力拦截下只略微偏开些许的球狠冽的擦过她的肩头,钻心的疼痛立刻弥漫了整个肩膀。
“他们受伤了?!”还停留在高空的凝和失声叫了出来。
绯明也呆住了,他真的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然而还没等他醒过神来,萧森就冲上来发狠的撞向他,他在这突然的冲力下猛的失去平衡向下坠去,直到接近地面的地方才勉强稳住身子,而萧森紧跟着追了过来,这个男孩身上野性不驯的气势似乎在这一刻升到了顶点,那种近乎疯狂的怒意让绯明完全不知如何招架,一片混乱中凝和赶上来用尽全力从后面架住萧森大声道:“住手!萧森!你冷静点!”
萧森一语不发,一震双肩便摆脱了凝和,这一下让凝和都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简直无法确认眼前这个力大无穷的疯狂男孩到底是不是萧森!
对方的宁清在看清萧森那阴森癫狂的表情时,突然颤抖着声音喃喃道:“他是不是入魔了……不,他……他已经入魔了!”
听到宁清的话,周围的人全都不知所措的呆住了。萧森嘴角浮现出一丝骇人的笑意,挥拳狠狠击向呆怔着的绯明。
“萧森!不可……”一旁的凝和大叫着冲了上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他张开双臂挡在了绯明面前,萧森运足劲力的一拳,径直打在了他的胸口!
随着“噗”的一声闷响,凝和双脚离地弹起,跌在绯明身上,他痛苦的捂住胸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干呕了一声,一丝猩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滑下,触目惊心。
萧森一下子呆住了,他握着拳头缓缓向后退了两步:“为什么?!你为什么挡在他前面……你……”他的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那因愤怒和惊异而颤抖的身体渐渐弯了下去,他修长的手指深深的插入头发之间,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忍受着剧烈头疼的病人,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也变得如同嘶哑的呻吟:“我做了什么……?我打伤了凝和……我……”说到这他毫无预警的直起身子,不解而愤怒的瞪视这凝和:“难道我做错了么?!你告诉我!难道我不该……啊——”他忽地大叫了出来,声音凄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的!”
萧森的身体在吼叫中开始剧烈的抖动,待抖动渐渐平复之后,他再次抬起头,用哀伤的眼睛看着凝和,低声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会再伤害你们了……”言罢他决绝的腾身而起,头也不回的飞去。
凝和拼命的想说出什么,可是萧森刚刚一拳太重,他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见萧森离开,他勉强追了两步,便不支的跌倒在地上,只眼睁睁看着萧森飞远。
“他……简直是个疯子!!”绯明有些嫌恶的瞪了萧森的背影一眼,走过来伸手扶凝和:“刚才多谢你了,看来你和那个疯子……”
“不许你说他是疯子!”凝和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立刻狠狠甩开绯明伸过来的手怒吼了出来:“你听清楚了,我挡在你前面是为了不让我的好朋友因为打你而受罚,可不是为了你!你少自以为是!”他吼完有似乎又很难受的干呕了几下,吐出口中的血丝。
一直沉默的看着一切的绛萼此时缓缓的走过来扶起了凝和,然后她抬起眼睛,静静的看着绯明,在两人眼神相触的一瞬,绯明呆住了。
绛萼那清澈的眼底竟暗涌着一种莫测诡异的漩涡,绯明只觉得那漩涡让他恐惧的不敢迎视,却又牢牢的吸住他使他无法动弹,似乎有一种森寒的战栗开始从他的骨髓之中弥漫出来,让他无可抑制的剧烈颤抖。
“绛萼!”绛萼身后的云归突然开口了:“绛萼……咱们走吧!”
绛萼听见了,缓缓转过头看了云归一眼,在触到那双隐带担忧的眸子时她微微一怔,然后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又低声的询问身旁的凝和:“怎么样,能走么?”
凝和挺起胸膛:“没问题!”他的声音此时已有了几分底气,看来并无大碍。
绛萼点点头,扶着他向场外走去,云归便也带着蕙馥跟过来,他为蕙馥挡球的那只胳膊已经断了,而蕙馥的肩膀,也渗出殷殷血迹。
蕙馥腕上玉镯中的云纹正快速的涌动着,那双一向灵动的眼睛此时隐隐泛出了淡金色的光泽,她咬紧了嘴唇,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临走出场子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而阴森:“那个家伙叫绯明?”
“是啊,可恶的家伙!竟敢说萧森是疯子!”走在前面的凝和气咻咻的答着。
“好……我记下他了,有朝一日,必将今日之辱十倍奉还!”蕙馥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咒着,那阴戾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
在他们四人走出蹴鞠场之后,仍呆站在场中的绯明,似乎体力完全透支一般,带着恐惧的表情,缓缓滑坐于地。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找到萧森,四人也各自忙着治伤,并没有太在意,然而第二天中午在膳坊仍没有见到萧森的时候,四人就隐隐觉得不对了。于是下午他们四个一下课就立刻飞到膳坊,像庙里的四大天王塑像一样立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瞪着往来的学子,然而直到晚餐时间结束,膳坊关闭,四个饿着肚子的"天王"依然没有觅到萧森的身影。
"他不会难过的不吃饭了吧?"凝和皱着眉头推测。
"他可能是在有意躲我们,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上课……"蕙馥垂着头喃喃的琢磨着。
"也许他……不是在躲我们,而是重新开始躲避人了。"绛萼轻轻的说着,用征询的眼光看向云归。
云归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另外三人道:"不管怎样,咱们不能放着他不管,一定得找到他才行!"
"那是当然!"凝和重重点头:"现在就去深木!"
"我们兵分四路好了。"蕙馥道:"云归去清风果园问问,他没来膳坊很可能要去那里找吃的,绛萼你去迷雾瑶光掌教房间偷看一下,他可能在那里接受精神治疗。凝和你去深木,除了他的房间,要特别注意认证深木的那棵树王,他很有可能在那忏悔,我去圣童那里软磨硬泡一下,看能不能借到天镜。"
"好!"凝和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转头就向深木飞去。云归和绛萼便也依言飞向自己的目的地。
果然被蕙馥说中了,萧森正是在那棵千年树王下忏悔,当凝和找到他时,他绿衣的身影正僵硬的跪在树王面前,时而悲哀的仰头看向树王,时而低低的垂首,不知已跪了多久。
"萧森!"凝和叫了他一声,随即发觉自己声音太大了,想是冒犯了树王,于是抱歉的吐了吐舌头。
"凝和?"萧森转回头,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凝和:"你的伤……好了?"
"昨晚敷过药就没事了,现在好的很!"凝和拍拍自己的胸膛以示证明:"所以你也不用内疚了,你吃饭了吗?咱们去清风……"他说着就伸手去拉萧森。
"不……"萧森轻甩阔袖避开了他的手:"你们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凝和皱着眉头。
"我想……我还是不适合与人相处……那个家伙本来就很难控制,我应该把持住才是,可是我不仅放他出来,而且昨天……还和他一起生气了……"他说着轻轻垂下了头:"这次是我们一起伤了人,我不仅控制不住他……我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凝和正不知如何劝他,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自两人身后传来:"这有什么好控制的,那个叫绯明的家伙害云归断了条手臂,还害我肩膀流了那么多血,我要不是受了伤,早扁他了,你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当众打他,下次记得要当众先装可怜,然后偷偷的埋伏在路边,等他一个人经过的时候用麻袋套住他的头拖到草丛里再打!"
"蕙馥!"见到伶牙利齿的蕙馥赶来助阵,凝和本能的心头一喜,但听她讲完,凝和的一对眉毛已经皱成一团:"这样太不光明磊落了吧……你怎么过来的?"
"我借天镜看了看。"蕙馥简单的解释,又看向萧森:"除了刚刚那个小错,你打的好!是他先不对,自己找打!"
萧森已经被蕙馥的那套理论吓了一跳,轻声道:"可……他是因为我们三个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才失手的,说起来还是我们……"
"胡说!你们那个战术是很正确的,是他先不懂规矩……当然了,刻意让着我们也没有什么意思,可他也不该有意为难我们,再说了,就算我们受伤有我们自己的责任,但是他只不过挨了你几下,而我们这边云归断了胳膊呢!最过分的是让我这么一个无害的娇弱女子,流了那么多血,还险些落下疤痕!这么一算,我们不仅扯平了,而且他的错明显多一点!"
两个男孩都被蕙馥这一番有理没理的胡搅蛮缠给晃的频频点头,萧森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其实……我最内疚的不是这个……"FX1^+ho^
"那是什么啊?"凝和口快的问。
"就是……打伤了你,我很难过……我打伤了自己的朋友。"看得出萧森真的很难过:"昨天,看到你在那里吐血……我……"
"哦,没什么,一点外伤,还没有平时练习时伤的重呢。"凝和摆摆手:"我觉得你情急之中还是收去了一些力道的,所以虽然胸口闷闷的,但也没受什么内伤,平时总是和云归一起练习,习惯了。"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看到你在吐血。"萧森垂着头。
"吐血?哦,是了,你也真是的,为什么在我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打过来,害我咬破了自己嘴巴里面,舌头也破了一点呢!你不知道满嘴血腥味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情,我都快要吐了,只好拼命的把嘴里的血往外喷!真是难受……哎呀!"他话没有说完,已经被萧森揪着领子拽到面前,萧森已经换了一种神情,大睁着眼睛瞪视着凝和:"你是说你根本没有受什么内伤?!你是说你只是自己把嘴巴咬破了?!"
"什么叫自己把嘴巴咬破了?!你不打我我会自己咬破吗?!"凝和理直气壮的顶回去,却被蕙馥从旁边狠狠敲了一记:"你闭嘴!"
"天!"萧森一抖手腕甩开了凝和,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头:"我这么难过,可原来你只是自己咬破了嘴巴……"
"咬破嘴巴也是很难过的伤口,要在嘴巴里面糊一种味道很糟糕的药糊,痛苦极了!!"凝和觉得自己似乎被人鄙视了,于是很努力的试图扳回一筹:"还有!你有没有听说过咬舌自尽啊,如果我再咬偏一点……唔唔--"
"你给我闭嘴啦!"蕙馥忍无可忍的紧紧捂住凝和的嘴。
蹲在那的萧森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凝和和蕙馥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待他笑够了,终于缓缓开口:"你们知道么?昨天是我头一次和那个家伙一样发怒打人……"萧森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温和的笑,随即他的笑容变得有些羞赧,动作粗鲁的挠了挠头:"昨天,也是我第一次和那个家伙一样觉得……打人不对,哦,还有刚才,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笑的这么开心……"

从那之后,萧森的身影又开始出现在渊旁,于是人迹罕至的渊也蒙上了一层祥和的色泽。
夕阳金色的光晕笼罩之下,蕙馥拿着把精巧的蒲扇,耐心而轻柔的为面前的小号黄铜丹炉扇火,而她身旁,微蹙着眉头研读药籍的,正是和她同组炼丹的文绮,而萧森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两手郑重的捧着支笔,对着面前怪石上的一沓符纸和一碟朱砂凝神一拜,然后猛的睁开眼睛,一手拈起一张符纸凌空一扬,另一只手擎笔饱沾朱砂,在仍于空中漂浮的符纸上疾书一道符咒,随即身行一转,将符接于手中,利落的一捻,只听"嗤啦"一声,除了他手中的符被捻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噗……"站在他对面看的凝和忍不住嗤笑出来,周身凝好的战气防护也因此微微一散,他赶快敛去笑容恢复了防护,而萧森闷闷的扫了他一眼,双手抚平了那张被弄破的符咒,从斜倚在石旁的乾坤袋中翻出符咒书,打开其中的一页与手中的符仔细的对照起来。
绛萼正在练习催眠术,而她练习的对象,就是她的幻兽盼融,因为出生即为灵兽,盼融已经可以半化人型了,而现在的盼融,除了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身后那九条不安分的狐狸尾巴,已与普通孩童无异。平日里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追着绛萼转,颇惹人心疼。
"好了,盼融……"绛萼在用眼神催眠盼融之后柔声下令:"挖地。"
于是盼融立刻低下头,很卖力的挖掘它面前的土地。
"天!成功了!"绛萼掩嘴低呼:"只试了一次而已……"
"正常的,你是专攻么。"蕙馥说着,掀起黄铜丹炉的盖子,让文绮往炉里再放几味草药,炉盖揭开的一瞬,一种异香飘散出来,沁人心肺,本来在挖地的盼融一下子抬起头扑了过来爬在蕙馥边上:"好香!盼融要~""
"盼融?!"绛萼吃了一惊:"你……你没有被催眠么?那你刚才怎么……"
"主人要盼融挖,盼融就挖了。"盼融用一双纯澈的大眼看着绛萼,有些无措:"盼融错了么?"
绛萼见盼融那惹人怜爱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来:"唉……盼融唯一的错就是盼融太乖了。"
盼融还不太懂绛萼的话,只是见她笑了,自己便也高兴起来,一下子扑过来抱住绛萼:"盼融最喜欢主人了~~
"真爱撒娇……拿你没办法。"绛萼轻声的说着,宠溺的轻抚盼融的头发。
"和她小的时候一模一样。"和凝和一起练习防护的云归见这情状,带着丝怀念的浅笑开口了:"幻兽果然会和主人相似呵。"
"可是……这样不好吧,盼融是公的。"凝和撇嘴道:"这样宠下去,会变成娘娘腔的。"
云归笑笑:"有什么关系,绛萼只有在宠盼融的时候才会这么开心。"
"你也太宠绛萼了……"凝和用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咕哝着。
而此时看似无忧无虑的绛萼,心中却正想着明天的殿试。
殿试在迷雾几乎可以说是决定迷雾女孩命运的一场考试,这场考试于舞殿举行,每个迷雾女孩都要在殿中歌舞,而掌教瑶光将亲临观舞,然后以女孩的神韵资质为准,基本断定这女孩的未来。
迷雾女孩的未来有三种:舞者,歌者和乐者。乐者以双手奏乐,位列最末,歌者以歌声动人,位列第二,而舞者则具有能以神韵慑人心魄的潜质,是最得神髓的一种,每个女孩,都将以被选为舞者为荣。
而绛萼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的未来,作为一个平凡的乐者也许是一个最让人心安的结果,所以她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殿试的事情,只是在这段时间里让自己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显得更开心一些。
她微笑着抬起头看着五个同伴,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幸福了,就这样吧,不要再有人……为她而伤心了……

舞殿之中,所有五年修为的女孩都立在大殿两侧,殿中,已有两个女孩展袖而舞。
掌教瑶光和数位迷雾导师依次坐于殿前观舞台之上,静静的欣赏,然而不同于其他导师的面带微笑,偶尔私语的轻松,瑶光一直微蹙着眉头。
她来此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绛萼的命运,然而当她站在舞殿之前面对绛萼的时候,却觉得所有的决心都在剧烈的动摇着,因为即使在其他女孩舞蹈的时候,她亦无法将眼光完全从绛萼身上移开。
绛萼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向瑶光,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清澈的双眼波澜不兴,定定的凝视着殿中正在舞蹈的同窗,眼光仅偶尔随着同窗的动作流转,但正是这倏忽而逝的瞬间流泄而出的那种异于常人的清冷灵气,紧紧的攫住了瑶光的眼睛。
她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这就是专攻的力量么?可以让人为了等她的一个眼神,忽略身边的一切……
终于,绛萼要舞蹈了,她和她身边的女孩一起走出来,站在殿中向着众位导师盈盈拜下。
瑶光轻轻扬手,清越悠扬的古曲再次缓缓从大殿的每一根横梁中溢了出来。
绛萼轻轻扬手,旋身,起舞,于是,殿中所有人都安静了。
绛萼身行的确飘逸不凡,舞动时多变如水,旋转间轻灵如风,跃动时跳脱似火,衣袂与青丝自在飞扬,美的令人窒息目眩,但更令人惊叹的,是她随着舞蹈逸散而出的神韵。
她不似其他女孩那种极力展示的刻意,只在眉宇间带着种无欲无求的淡定和寂寥,举手投足皆似无意,却正因此不见丝毫凡俗匠心,只余一身挥洒自如的脱俗灵气,她的一双明眸只随自己的动作顾盼,晃若大殿之中只有她一人独舞,面色无喜无悲,眼神不散不媚,自然流露出一种超脱世俗却可直沁人心的空灵冷然。
曲终舞止,殿中静寂无声,两人再次垂首静立,等待导师宣布结果。
在短暂的讨论之后,导师们先将与绛萼同舞的女孩唤至台前,告知结果,女孩被分为歌者,不甚满意,却也无话可说,只谦恭一拜,退回队中。
随后瑶光将绛萼唤至台前,绛萼恭敬的立于瑶光面前,依旧不去看瑶光,她的神色恬然安适,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安排。
瑶光安静的看着绛萼,心中却如有无数激流翻涌,她可以感受到身后众位导师紧张不安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决定,而她的一念之差,将决定一个女孩的未来。她深知绛萼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即使平日刻意忽略,却仍会在不经意的一瞥间轻易被她吸引,最为难得的是,这种吸引并非缘于她出众的外象,而在于她敛于心中,沉于眼底的独特气质,这决不是一个十岁女孩该有的深度,以至于瑶光一设想到她的未来,就不自觉的感到毛骨悚然。
她曾主持了五百次的殿试,经验之深,已达到只看一个女孩的步态,就可大致判断她的资质,然而这一次,她却长久的犹豫着,任凭手心缓缓溢出薄汗,再缓缓干透,空余一手无奈的冰凉。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轻吁口气,幽幽开口道:"绛萼,你抬起头来……"
"今日迷雾殿试如何?"午餐时,移清微笑着问瑶光。
瑶光浅笑:"都已分好了。"
"绛萼那孩子……分为何职?"修竹低声的问。
"舞者。"瑶光坚定而清晰的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像个小孩子一样陶醉的笑起来:"我对那孩子说:'咱们试着彼此信任好么?'那孩子听完瞪大了眼睛,然后就对我笑了,她笑起来真是好可爱呵……"
"连掌教都被迷惑住了,迷雾的专攻果然是功力非凡啊!"一个沧桑的男声尖刻的打断了瑶光的话,
瑶光看向声音来处--正是一身藏青道袍脸含怒意的无心,她于是赶快敛去了笑容,认真的看着无心,恳切道:"我有我的原则!一直以来,舞蹈都是人与天地的对话,而绛萼是我见过的最美最虔诚的语言,我不能埋没她,我做了500年掌教,我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无心,我知你心中对她仍有偏见,但四年来,那孩子逆来顺受,没有做过任何……"
"当日岚曦10岁时也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们都将她当妹妹般疼爱,可是她后来又做了什么!"无心咬牙怒吼。
"那这四年来你可曾想过,也许绛萼和一直被人捧在手心的岚曦会是不同的,也许岚曦发难并非因为迷雾专攻的资质!"
无心听见这句话之后,脸上强硬的怒气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无奈和疲惫,他似乎突然苍老了几岁,沉默片刻,缓缓垂下头握紧了双拳,声音也变得空洞而嘶哑:"我……何尝……没有想过!我等了七百年,只想等一个答案,然而当我以为答案就要出现的时候,一切却愈加扑朔迷离了……七百年前,我究竟为何失去一切?七百年间,我究竟在恨着什么?而七百年后,我又该为了什么继续活下去?!"
绛萼成为舞者的消息渐渐传遍了迷雾,又渐渐传遍了九玄,无数双眼睛再次盯向这个字入学来就被称为不详的女孩,有欣喜,有怀疑,有淡然,有厌恶。
云归等人自然为绛萼开心,几个人特意背着绛萼溜去汇买了她最爱吃的玫瑰酥和藤萝饼,然后在渊旁林中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
绛萼又是惊喜又是感激,抱着大家塞到她手上的糕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笑着说谢。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凝和已经抢先塞了一嘴的玫瑰酥,声音含混。
“就知道吃!”蕙馥瞪他一眼,转向绛萼笑道:“这下好了,连瑶光都放话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好的。”
“以你的舞艺,也许可以做祭天庆典的领舞呢。”文绮也微笑。
“她的舞艺肯定没问题。就看有没有机会了。”萧森因为心情很好,所以叫狂放的那一面占了上风,此时他闲闲的坐在树上,两脚高跷,一边自己吃糕点,一边伸出只手拿着藤萝饼喂盼融,盼融除了绛萼便和深木的他最亲,现在趴在他手边吃的满嘴的糕点沫,样子可爱极了。
“能做舞者我就很满足了。”绛萼轻笑着招盼融回来给他玫瑰酥,又分别喂了蕙馥的天马和文绮的白鸾一块,才又抬头道:“我不会让瑶光掌教失望的,也不会辜负你们的心意,我一定会为了大家很努力的做好我自己。”
几人听了都笑了,只有原本很开心的云归渐渐敛去了笑容,幽黑深邃的眸子也随着深沉了起来。
小聚会直到入夜才散去,在六人各自飞往自己学院的时候,云归却让凝和先走,然后叫住了绛萼。
“什么事?”绛萼转回头,有些困惑的看着云归。
“绛萼,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入学试炼时的约定么?”云归面色平静的看着绛萼。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绛萼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你说你把你的命给我,我说我不会比你先死,是这样吧。”云归轻轻的说。
绛萼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犹豫着道:“是这样没错。”
“对不起,我现在要收回这个约定,你把你的命拿回去,而我也再不用撑着自己这条命一辈子都陪着你。”云归说话的语调波澜不兴,却透出异于寻常的凝重:“因为是我破坏的约定,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这个约定已经不存在了。”
绛萼怔住了,那感觉就像突然坠入一个无底的冰窖,在彻骨的寒冷中不断下坠,心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和不解攫得紧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轻轻的笑了:“是呵,怎么可能会一直在一起呢……你已经很累了吧?我可以了解……”
“你够了没有?!”云归终于沉不住气,他带着怒意捏住了绛萼的肩膀打断了她:“你为什么总要替别人设想?!什么叫我已经累了,什么叫为了我们大家努力做你自己,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总是在意别人?!我们不是已经说好只期待自己的么?!”
绛萼从没有见过云归对自己发脾气,一时间完全不知如何反应,只呆呆的看着他。
“你知道吗?在进行雷霆初步训练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痛伤中挣扎,我曾不止一次想到过死亡!每天我都想着自己也许会就这样被无心打死,有时无心一掌击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甚至会想我疼的再也受不了了,怎么还不死呢?!我也想过杀人,这出现的次数和死亡一样频繁,我无数次的设想怎样才能杀掉无心,我也想杀掉那些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们的人,扯断他们的四肢,杀的干干净净!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我们?!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谅解我们呢?!”这个一向坚强而冷静的男孩头一次暴露了自己幼年的伤痛,他的眼神有些狂乱,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紧紧的抓着绛萼:“然而最后我知道,我只能依靠自己!我要自己强到不会在无心的掌下觉得疼痛,我要自己强到他们再也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要自己强到不需要他们的谅解也能过的很开心!要知道我这些年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我照顾你是因为我高兴,我保护你是因为我高兴,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为了自己做所有的事情!”他吸一口气,深深的看着绛萼:“而你,你现在也该长大了,停止依赖别人吧!连我也不要依赖,把你的命从我这儿拿走!为自己活着!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为了别人做自己这种蠢话!”
绛萼带着讶然的惧色看着云归,慌张而不知所措,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这……为什么……突然……?”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云归垂下头焦虑的深深叹息:“我不想让你再被一些无谓的东西纠缠……甚至伤害。”
云归不再说话,而绛萼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惊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过的透彻。
“云归,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岚曦那个样子,你会怎么做?”
“我会在圣祖之前把你打败,然后抓住关起来。”云归的神情认真而坚定,回答的也很快,似乎早已将这个问题考虑了千遍万遍:“把你关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然后呢?”绛萼问的也很认真。
“然后?”云归想到这儿,突然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然后就每天买玫瑰酥和藤萝饼喂饱你,如果你表现不错,我就给你带好看的衣服和书回来,如果你再乖一点,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玩。”
绛萼不语,她清澈的双眼缓缓垂下,似有泪盈于其中,她轻咬着嘴唇生生将泪逼回去,然后轻轻的笑了,用还哽咽在喉中的声音轻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随后她抬起头看着云归,字字分明:“那么,以后,我会按照自己的意志,为了自己而生活,不过你破坏了我们的约定,所以要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你绝不可以比我先死,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一定要由你来了结。”

云归怔愣了片刻,随即释然的笑了:“好亏啊,不但被你把命拿了回去 ,还平白又多了一项责任。”

“所以才说这个是惩罚嘛。”绛萼理所当然。

从此,舞殿之中的绛萼,成了迷雾之中最让人惊叹的一道风景。

她的神情从一向柔软的哀伤与刻意的漠然逐渐蜕变为清冷透彻的无畏,像一朵迅速绽放花,恣意的美丽。

她不再会因为旁人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而收住舞步藏住美丽,也不会再为旁人的猜忌做垂眼低头的乖顺澄清,她不再在乎这些。

因为讨厌每次自己笑时,旁人傻呆呆的目光,她变得少笑,因为讨厌嘈杂无聊的对话,她变得少言,无论旁人如何嫌她清高,斥她冷漠,她一双清冷的眼不再为此动摇分毫。

这种无所畏惧的独特气息,让她的美丽登峰造极。

以一个绝美的轻灵旋身落地,阔袖飘逸的一收,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止舞,收势,屈身下去,盈盈一福。 rx/
再直起身来,她,已是十四岁的亭亭少女……
渊旁的森林似乎永远不会受到岁月变迁的影响,那参天的古木终年繁茂葱郁,充满着不老的生机。

枝叶掩映之间,隐约可见一个绿衣男孩惬意的坐在古树粗壮的树干上,茂密的绿色枝叶为他挡去了阳光的燥热,用清新凉爽的气息将他包围,如母亲般温柔。

男孩手中捧着本书,神情专著,身上沉静温和的气息,仿佛可与渊旁的古木融为一体。

"萧森!"
"哎呀!"不知是谁突然凑在他耳边大声叫他的名字,他毫无防备,惊骇中身子一歪从树上坠下,幸好他反应不慢,迅速用风翔术稳住了身子,抬头看去。

树后,轻灵的转出一道黑色的倩影,一如平时的清冷模样,眼中却盛着诡计得逞的笑意,轻声道:"吓着你了?"

"当然了。"萧森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下次可别这样了,绛萼。"

绛萼浅笑不答,飞下来与萧森平视,萧森见那笑颜脸上慕的一红,退一步道:"怎 ……怎么了?这个时候迷雾没有课么?"
"我是特地溜出来找你的。"绛萼轻声道。

"找我?什么事?"萧森有些困惑,抬头看向绛萼。

"找你说说话。"绛萼又不着痕迹的凑上一步:"我们可以独处的机会太少了。"

萧森微微一怔,脸上通红滚烫如同燃烧的火,讷讷道:"这……这……"

"怎么?"绛萼眼中笑意更浓:"我来找你,你不高兴么?"
"我……我是很高兴……"萧森垂下头不敢看绛萼:"不过……不过……"
"别担心,其他人都在上课呢。"
"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啊?"
"你……你扮成绛萼的样子这样玩不好吧……盼融。"

"啊?你说什么?人家特意逃课来找你的……""绛萼"依旧企图蒙混过关。

"好了,盼融。"萧森带些宠溺,温和的打断他。
"真可恶!"随着一声低咒,"绛萼"身上腾起了淡紫色的烟雾,待烟雾散去,飘浮在萧森面前的已是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少年,及腰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透着随性不羁的味道,黑发下的面孔有着惊为天人的俊俏,一双黑色闪亮的眸子里有着孩童般的纯净顽皮,略微上扬的唇角又带出极至的邪魅,此时的他正以盘腿而坐的姿态悬浮着,一脸孩子气的恼怒和不甘:"你是怎么识破的?"
萧森看到盼融恢复了少年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微笑道:"这个还用识破么?绛萼哪有那么爱笑,而且她根本不会说那些话。"

"哎呦大哥,你平时都不遐想的吗?"盼融撇嘴。

萧森看他一眼,着实觉得和他无话可说,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啊!话说回来……"盼融突然坏笑着凑上来哥们式的架住萧森的肩膀:"你刚刚脸红了呢。"

"咦?!那……那个是因为……"
"因为什么?什么?!什么?!!"盼融故意打断他逼问。

"因……因为……一般人……看到绛萼笑……都会脸红的……"

"哈,你太低估自己了。"盼融大笑起来,言语间透着露骨的自豪:"在看到我主人笑的时候还能保持正常人的思考能力和言语能力的,就已经不是一般人了。"


午间休息的钟声终于响起,悠远绵长的声音使九玄一下子喧闹起来。

学生们唧唧喳喳的从各自的教室涌出来,谈笑着走入回廊,待进入中庭的空地再纷纷腾起身形跃入天空。
两个低年级学子正笑闹着奔向中庭,其中一人忽然身子一歪,险些撞在旁边女孩的身上,他慌忙稳住身形,转头要道歉时,却一下子愣住了:"绛萼学姐?"

绛萼淡淡扫他一眼,身子轻灵的一绕,继续向前走去。

男孩一怔,慌忙的追上两步"啊!那个……绛萼学姐,你……你好!呃……还有,刚才对不起了!实在对不起!"

绛萼转头,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前行。
"老天!真幸运!绛萼学姐对我点头了!!"身后,隐约传来那个男孩刻意压低的兴奋声音。
绛萼不觉好笑,迈入中庭,腾身而起,融入空中的人群。

她在人群中不与任何人交谈,只是独自轻盈的穿梭,人们在看到她经过的时候,往往会不自觉的侧目注视,然而她毫不在意,身形如轻风掠过,让人连一个眼神都捕捉不到。
终于落在了膳坊门口,四下望了望,见其他人都还没有到,她便立在不远处的角落等待。

来往于膳坊的人看到她全都放慢了脚步,皆是一脸的欣赏与惊艳。

在九玄之内,人们口耳相传的玄界最美是迷雾十六年修为的绮罗,亦即现任神恩祭的领舞,但事实上大家心里都秘而不宣的明白,绮罗其实远逊于绛萼。

绮罗的确美,肤若凝脂,眉如远山,明眸顾盼之间,如春光般明媚,配上唇边璀璨的笑容,任谁见了都会心头一酥。可绛萼与她截然不同,人们甚至觉得用一个简单的"美"字去形容她是对她的一种辱没,正如此时此刻的她,只是静静的站立,不举手,不投足,不笑不语,清澈的眼睛淡淡流转之间,风月尽得。

"她一定不属于咱们的世界,说不定是天帝派到玄界接受磨练的仙子,终究是要回去的。"隐隐传来类似的私语,绛萼暗自觉得好笑,这种传言,已经纷纷扬扬的传了好一阵了。
"绛萼!"远远的有人叫她,她抬头看去,蕙馥正拉着文绮从人群中钻出,笑着朝她跑过来。

蕙馥是那种叫人看上一眼就会喜欢的女孩,皮肤因为贪玩而晒成了好看的蜜色,一双漂亮的大眼总是带着顽皮的笑意和淡淡的犀利,那属于清风的素净白衣永远也掩不去她一身扑面而来的活力和灵气,这使在她身后的文绮显得愈发惹人怜爱,这几年文绮的身子经调治已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人们常说文绮是一枝带着露水的白色芙蓉,但绛萼更喜欢用水这种东西去比喻文绮,因为只有这种世上最柔软却又最坚强的东西才能和文绮相配。

"今天你先来啦。"蕙馥和文绮终于走到了绛萼的面前。
绛萼轻轻点头,蕙馥四下搜寻一番,不悦的嘟嘴:"男生一个都没有来!太慢了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啸遥拖堂了。"蕙馥话音才落,凝和就径直落在了她的身后道歉,吓了蕙馥一跳。

凝和虽然已经是个大男孩的样子,性子却依旧如常的莽撞冒失,还好他的招牌笑容也是一如往常的阳光稚拙,让人完全无法对他生气,但面前的蕙馥似乎完全不吃这一套,狠狠的一脚踩上凝和的脚作为惩罚。

云归也已轻捷的落在绛萼身边,微笑着道:"你们等了很久么?"

"还好。"绛萼轻声回答。

云归也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现在的他身材颀长挺拔,俊逸非凡的面容因为眼中蕴涵的桀骜和阴冷而显得与众不同,似乎只有在对绛萼笑的时候,他眼中那份阴冷才会融化殆尽。

"就剩萧森了,今天要罚他才是。"蕙馥向走廊里张望着。

"大概被盼融拖住了吧。"绛萼淡然道:"刚才上课的时候盼融觉得闷,我就放他出去玩了,想是去找萧森了。"

果然,在萧森从回廊的另一头拐过来的时候,盼融正很没形象的吊在他肩膀上,弄得萧森不自在的要命,却又拿他没办法,盼融远远的看见绛萼,立即开心的一声轻啸,身形灵动的穿过回廊,然后紧紧的抱住了绛萼:"主人上完课啦?"

"是呵,你又去找萧森玩了?"绛萼依旧带些宠溺的轻抚盼融的长发。
"恩!"盼融开心的应着,在绛萼颈间亲昵的磨蹭。

周围经过的人纷纷讶异的侧目,一旁的云归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小时侯盼融和绛萼这样他也并不觉得如何,但现在的盼融已经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他和绛萼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人觉得不妥,可盼融从小早已经习惯如此,绛萼也觉得盼融是她的幻兽,如此并没有什么不适当的地方,所以云归也只有独自皱眉,后悔当初没有听取凝和意见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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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23 03:49: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我们进去吃饭吧。"云归干咳了两声提议。
众人皆点头称好,盼融竟显得比其他人还要兴奋,明亮纯净的眼睛带着些许恳求看这绛萼:"我也可以吃吗?可以吗?"
"也不见其他人的幻兽要饭吃,惟独你特殊。"绛萼轻点他的额头,看似训斥,实则宠爱。
盼融当然明白绛萼的心思,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然而就在他笑容尚未敛去的时候,几道阴影倏的掠过膳坊前的空地,紧接着,是更多条影子。
膳坊外的学子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向天空看去,九玄之上澄明的天空中,悬浮着数百个衣着怪异的高大身影,光膳坊上空就有几十人,他们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膳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了下来。
看着他们狰狞恐怖的面孔逐渐接近,蕙馥恐惧的倒抽了口冷气惊叫出声:"恶修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九玄?!"
"恶修罗?!"她身边的五人听见她的惊叫全都惊呆了,怎么可能!恶修罗这种力量强大,残暴嗜杀的种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快躲起来!"蕙馥此时的反应能力似乎比其他人都快,她迅速推搡着五个伙伴进入膳坊,然后拉着他们向后门跑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凝和一边下意识的跟着蕙馥奔跑一边高声问。
"你算算月份吧!现在除了只有春夏二季的玄世外之都是冬天,极北地更是酷寒难熬,看来这些恶修罗终于忍不下去……"蕙馥快速的说着。
身后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解释,六人一狐条件反射的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膳坊的一角已被恶修罗以蛮力轰出一个大洞,刚刚还坐在桌边惊诧的看着飞跑而过的蕙馥一行的学生们,此时都惊叫着站了起来,坐在屋角的学子中有些已经受了轻伤,慌张的朝后退开。
几十个恶修罗大步从那个石屑纷飞的洞中走了进来,已经化为金色的眸子中闪动着残忍的笑意,扫视着膳坊中惊惶的学生们。
一些年长些的深木学子立刻张开防护,一层绿色的障壁瞬间挡在了修罗面前,并且在不断的加厚,场中的雷霆学子也纷纷唤出长剑,然后横剑护在身边清风、迷雾学子的身前,迷雾的学子也都快速的唤出金铃,执笛于手,膳坊之中的气氛以迅速的从惊惶的恐慌变成了战前的紧张凝滞。
云归和凝和见此情势也立即唤出了自己的长剑,护在三个女孩身前,蕙馥却着急的上来揪住二人的袖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种时候你们就别逞英雄了!难道还想和金瞳修罗打么?!快点趁机离开!"
"你在说什么?!"凝和诧然的看着蕙馥,似乎她是个他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你要我们逃走?在大家都勇敢的准备战斗的时候趁机逃走?!"
"你想死在这吗?!"蕙馥带着哭腔低吼了出来:"对方是金瞳恶修罗啊!不逃就只能死在这里!"
"金瞳恶修罗有什么特殊的么?"凝和看着蕙馥着急的样子,有些困惑的皱眉:"怎么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修罗似的?"
"我……总之我不会害你们的,我们赶快……"蕙馥的话尚不及说完,一股巨大的热流已然扑面袭来,六人全都被这股力量掀起来飞向墙壁,一旁的盼融赶快跃上来死命的抱住绛萼,奋力张开九条尾巴做为护壁,才让绛萼免于撞向墙壁的危险。
"该死,怎么回事?!"凝和一边因为疼痛而低咒着一边搓揉着刚刚挡在文绮,蕙馥和墙壁之间的两条手臂。
"这个就是……修罗的攻击吗?"云归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是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前方深木的防护已经完全消失了,那些站在最前面维持防护的深木弟子此时都倒在地上痛苦的颤抖,很多人的双手已经被烧焦,样子可怖之极,坊中桌椅已破碎了大半,很多学子也被气流掀向墙壁或者撞在桌椅上,看来刚刚修罗释放的金焰幻火不仅完全破坏了深木的防护,残余的强大热气流还掀翻了整个膳坊。
"快走!"蕙馥在坊中一片痛苦的呻吟声中坚定而快速的说着:"不然都活不了!"
"叫圣童来,"凝和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声音里已有些颤抖,但仍不打算就此抛下众人逃走,张嘴就打算呼唤圣童,却在未及发音之时被蕙馥捂住了嘴:"别大叫,那些修罗会注意到这里的!刚才天空中的数百修罗你又不是没看到!圣祖圣童到现在还没有来,肯定是被拖住了呀!"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萧森也皱起了眉头,神色焦急:"糟糕!前面那个修罗又要出手了!"
众人向前看去,果然,前面的几十个修罗正冷笑着抬起手来,一种金黄色跳动的光芒在他们手中逐渐凝聚。坊中众人见状全都恐惧的屏住了呼吸,头脑一片空白,有些人已经本能的闭上眼睛,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几声突然的巨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数只石兽冲破墙壁直向修罗攻去,坚实而沉重的脚爪身体与异常灵敏迅猛的动作成功的打断了修罗的攻击,下一刻,数名灰衣人飘然落于膳坊之中,他们衣摆和手臂尚带焦痕,很明显也是遭到了修罗的攻击。
"操灵师!"有人发出了惊喜的轻呼。
不错,这数人正是九玄的操灵师,随着他们袍袖下修长的手指灵活的伸曲,越来越多的石兽飞奔而入,拦截住修罗的攻击。
"大家冷静,不要妄动,清风学子赶快为受伤的同窗医治。"其中一个操灵师得空快速的交代,然后又转头专心操纵石兽。
这些已经被突变吓呆的学子立刻被操灵者的话语惊醒,迅速活动了起来,高年级的清风学子开始走到前方为受伤的深木治疗,一些后方的深木以及雷霆此时赶快跟上支起防护,萧森也迅速在六个伙伴身前施放护壁,努力挡住修罗与石兽战斗中溢散而出的热气,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九玄考试的意义,此时他们这种自发而灵动的阵型配合,正是历次考试的经验结晶。
石兽逐个被修罗的怪力粉碎,一些操灵师又添新伤,清风弟子虽然迅速施放治疗法术,但他们未够火候的法术明显不敌修罗强大的攻击,情况又变得危急起来。
"大家上吧,雷霆的都跟我来!"突然一个年长的雷霆学子开口了,众人齐齐向他看去,凝和则惊叫了出来:"凝仁大哥?!"
开口的正是凝仁,此时他一向温和的眼中流露出过人的坚毅,在骇人的石头粉碎声与火焰燃烧声中,他显得无比镇定:"趁剩下的石兽还挡得下火焰,雷霆都张好防护跟我杀上去,大家拼了命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只能坐以待毙!"
众人都明白凝仁说这话绝不是愚勇,操灵者与修罗在数量上相差悬殊,石兽也因粉碎而不断的减少,看来也只能拖延些时间罢了,若现在不当机立断,奋起反抗,待石兽碎净仍没有援兵,众人就真的只剩一条死路!
凝和与云归回头看向四位同伴,然后转回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的坚定点头,同时张开战气防护,握紧手中的长剑随着众雷霆走上前去。
"怎么会这样的?一定要打吗?一定要互相伤害吗?"蕙馥悲哀的看着众雷霆的背影,颤抖的抱紧了双臂。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蕙馥的异状,翰海摄人的笛声已经破空响起,绮罗悦耳的铃声立刻相和,逐渐有更多的笛声和铃声加入,但听得出来合音者都是修为很高的迷雾学子,低年级的学子是决不敢妄动的,此时音色若稍有差池,破了整体的音律,后果难测!
绛萼也没有动,她只是握紧了盼融的手,紧张的看着云归与凝和的背影,用传心术轻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绝不可以死。"
云归听到了,脚步一缓,脸微微侧向绛萼这边,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坚定的向前走去。
战斗开始了,雷霆们以石兽为掩护向修罗发动了攻击,相比于平日练习中那种行云流水的招式,他们此时的剑招就显得格外凝练,出手干净利落,直接从众石兽的间隙刺入,不见丝毫多余的动作,但因为石兽动的极快,可以刺入的间隙也是一闪即逝,所以长剑即使刺中修罗,也无法深入要害,只是徒增新伤。
皮肤上不断增加的伤口终于彻底激怒了修罗,包围圈中的几个修罗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瞬间施放出强大的热炎,其他修罗立刻紧随着施放幻火,他们周身突然膨胀的热空气猛的将石兽和众雷霆弹开,金色的火焰立刻窜了出来。
雷霆们和操灵者瞬间处于了极其危险的境地,面前是修罗于愤怒中施放的高热火焰,粘之即伤,身后是深木的加强防护,无路可退!而维持防护的深木也完全呆住了,此时即使维持防护,修罗的金炎也一样会将他们重伤,如果撤去防护让雷霆退入,包括雷霆和自己在内的所有同窗,都将毫无遮蔽的面对修罗的烈焰攻击,后果之惨烈不堪设想!
只是瞬间的为难和犹豫,炙热的金焰已经毫不留情的袭向夹缝中的众雷霆和操灵者,然而就在此刻,一股极强的气流突然自后方席卷而来,力量之强立刻让众学子向前扑跌出去,下一瞬,膳坊的房顶也被气流掀开,砖瓦齐飞,修罗的金炎亦被这股强大的气流反卷回去,大惊失色的众修罗连忙出手自行化解,左支右绌的样子颇显狼狈。
在一片慌乱中众人转头向气流来处看去,当看到那撑破膳房房顶的庞然大物时,他们同时惊惧的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如石像般,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九尾狐,身形之高已经完全超越了膳坊,九只尾巴如屏般展开摆动,四只脚爪分立,摆出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而立于九尾狐两只前爪之间的,正是绛萼,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强大气流的冲击,安然定立,双臂微展,衣袂飘飞,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她那双深得迷雾精髓的美丽眼睛,此时竟是闭着。
九尾狐盼融的眼神却变了,不复平日的天真纯澈,那黑色眼睛中透出的清冷光芒能让人清晰的感到从骨髓中渗出的寒意,同时那诡异的黑亦如无底深渊一般牢牢吸住了众人的神魄,波澜不兴,也不带任何杀意,却是一种无处躲闪,也无可逃脱的掠夺和摄取,无论是人还是修罗,只要望向那双眸子,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彻底的俘虏,成为一具不再有任何思想的躯壳。
紧接着,青白色的狐火在修罗周身燃烧了起来,身体被点燃的众修罗却完全被压制于那双黑色的眸子中,只是僵立着任自己燃烧。而膳坊附近战斗的九玄导师和修罗,在发觉异状望向这里的时候亦被那双眼睛彻底的束缚,僵直着身体呆浮于空中。精神抗力相对较强的长教皆及时背转身子避开那眼睛,同时趁机施术斩杀精神被俘获的修罗。
圣祖和圣童此时刚刚解决了攻向初学截杀他们的百余修罗,正要腾身赶往膳坊,却在飞到半空的时候看到了盼融的身形,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圣童讶异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难道…………"
圣祖在旁神色一凛,沧桑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琢磨的深沉悲哀,他随即深吸口气,闭目凝神,两掌迅速收于胸前,动作流畅的结了一串极为复杂手印,随后双掌向前推去,一种明亮眩目的金光自他两掌间发出,直照盼融,片刻之后,盼融的身体就完全被金光笼罩,他似是很痛苦的仰天发出一声悲鸣,身体上冒出浓浓的黑烟,圣童有些不忍的别开头去,圣祖微垂着眼睛似乎陷入对往事痛苦的回忆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藏青的身影,向那浓烟疾跃而去,随即,一声越发凄厉的狐鸣,响彻云霄……
她看到修罗残忍狰狞的怒容,粗壮的手臂剧烈的挥舞,将石兽击得粉碎,满是鲜血和伤痕的身体因激斗而暴起粗大的血管,然后他们爆发了,金色炙烈的火焰从他们身体中喷出,带着焚毁一切的力量袭来,袭向凝和,袭向云归,他们无处可逃……
"不!不要!"绛萼尖叫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坐在房间的床上,她缓缓伸手拂开被冷汗粘腻于额头的发丝,觉得有些恍惚,刚刚浮现于眼前的那些可怕的景象,究竟是真的,还是一个梦?
她甩甩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些,然而随着头脑的清晰,一种异样的空虚感从体内每一丝脉络中渗透出来,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她困惑的皱眉怔愣片刻,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双手捂住胸口,低声惊叫了出来:"盼融!盼融?!"
她起身推开门冲出去,却与端着盆温水正要走入她房间的文绮撞了个满怀,文绮手中的温水一下子撒了两人一身,然而不待文绮有所反应,绛萼已经用力的抓住了她,声音凄厉:"发生什么事了?我的盼融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
在听到盼融这两个字的时候,文绮的眼中瞬间流露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戚,她垂下头半晌说不出话来,文绮的这种反应让绛萼的心迅速被强烈的紧张和不祥充塞,她紧抓着文绮的双手也难以抑制的开始颤抖:"盼融……在哪……?"
文绮痛苦的沉默着,又僵持了半刻,她终于缓缓的开口了:"盼融……在初学,圣祖的书房……"
当绛萼推开圣祖书房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盼融,他已经完全褪去了人形,小小的黑色身体了无生气的伏在书房正中的桃木案子上。
她没有去注意房间里有谁,只是大睁着眼睛缓缓走向盼融,手指轻轻碰触他那失去光泽的皮毛,温柔的拂过那紧闭的眼睛,冰冷干涩的小鼻子,然后突然如同触及烈焰一般猛的收回了手,纤弱的身体因为刻骨的悲痛而轻微的颤抖了起来,但此时自她喉中发出的声音,却异常的清晰:"是谁做的?"
"是我!"无心阴沉着脸站了出来。
绛萼伸出手捧起盼融那没有温度的身体,紧紧的抱在胸前,然后抬起双眼凌厉的看向无心。
无心被这眼神盯得气息猛然一滞,连站在他身边的瑶光都跟着微微抽了口冷气,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绛萼的眼中看到这种冰冷彻骨的仇恨和杀意!
无心在这种眼神的逼视下,双手不知不觉间缓缓攥紧,双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袍袖也因手心中凝聚的气而开始翻飞,突然的,云归出现挡在了绛萼与无心之间,随即是凝和,萧森和蕙馥,他们四人,从绛萼昏睡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这房间里。
"够了,难道你们想在这里打架么?"圣祖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其中隐含的怒意立刻压制了两方的杀意,老人随后自桌边缓缓站起,他似乎在半天之内苍老了几十岁,身体轻微的佝偻着,脚步沉重而缓慢的走上前来,骨节突出的大手轻轻抚上盼融的头,一种柔和温暖的金色光芒瞬间笼罩了盼融,随即,盼融化做一股黑烟,慢慢渗入绛萼的身体。
"你做了什么?"云归厉声的问,无论声音还是语气之中,都不带丝毫敬意。
"九尾狐是特殊的灵兽,我帮助他残存的灵气回到绛萼的身体里去,也许有朝一日,盼融还能回来。"圣祖声音沙哑的陈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歉疚。
"圣祖大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无心有些疯狂的怒吼起来:"迷雾专攻和九尾狐凑在一起,就是会产生这种邪恶的力量,当年……当年的岚曦也是用这种九狐噬魂阵……"
"邪恶?别让我发笑了!"蕙馥尖刻的开口打断了无心:"如果不是这种你谓之'邪恶'的力量,现在九玄所有的学生都已经被烤焦了,在那个时候,你这种'正义的力量'又在哪里?!"
"你……快住口!"无心被质问得语塞,咬着牙对蕙馥愤怒的低吼。
"你这个正义的掌教,也是在绛萼和盼融的力量压制住修罗的时候,才从苦战中挣扎出来,趁机大肆斩杀修罗的吧?!卑鄙的东西!在利用完绛萼和盼融的力量之后,就毫不留情的对他们下杀手,你这种人也配活着,也配说别人邪恶!"蕙馥漂亮的眼睛因为愤怒而闪动出诡异的金色光芒:"无耻!我看不起你!!"
"都停止!"圣祖突然的吼了出来,他苍老沙哑的声音竟隐含着失控的颤抖,他旋即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轻轻干咳了两声,随即缓缓道:"学生们先回去吧,我有事要与掌教谈。"

"盼融真的可以回来么?"绛萼似乎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冷冽的看这圣祖。

圣祖不语,为难而沉痛的垂下头,疲惫的叹息。

绛萼没有再说任何话,决然的转身走出了房间,微眯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浓烈的憎恨和厌恶。

  "可恶的东西!我还没有骂够!"走在回廊中的时候,蕙馥允自低声恨恨。

"对不起,绛萼……"凝和一向快乐明亮的眼睛也被悲伤内疚的惨雾蒙上,他垂着头喃喃的道歉:"你是为了救我们……而我们却没能保护盼融,甚至都无法让圣祖惩罚无心。"

"会有惩罚的,早晚会有的!"云归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剑一般飞去。

"云归!云归你要去哪里?!"凝和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是该追还是该留,只傻傻站着对着云归的背影大喊。

绛萼心里突然涌现了一种异样的不祥预感,她似乎可以从云归的背影里感受到,他要离开他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非常遥远的……深渊…
然而云归却在傍晚回来了,和往常一样与他们一同吃饭,绛萼问他去了哪里,他只微笑着说:"我去了汇的书店。"

那些日子云归变得异常勤奋,他不再与四人一起出现在渊旁的森林,甚至连正课也不去上了,只是成日泡在汇中最大的书店里翻查。  
  绛萼的不安随着云归消失的时间不断增长着,而当她询问云归原因的时候,云归只是说:"如果只在九玄学习的话,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越比我多八百年修为的无心,所以我想多学一些额外的东西。"

这种异常合情合理的解释却丝毫不能减轻绛萼心中的疑虑,她不祥的预感终于在两个月后变成了现实,云归彻底的离开了。
那些日子云归变得异常勤奋,他不再与四人一起出现在渊旁的森林,甚至连正课也不去上了,只是成日泡在汇中最大的书店里翻查。但九玄中没有任何导师去关注云归的变化,校园里前所未有的混乱着,死伤学子的家长都聚集到了九玄,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孩子竟然会在九玄这片堪称玄界最安全之地的净土上遭遇到如此惨绝的危险,甚至丢掉了性命。  

圣祖给予他们的答复是:此时极北地正处于酷寒之中,修罗已经无法忍耐那种恶劣的条件,所以攻向玄界。但这个解释仔细想来是漏洞百出的,如果修罗入侵,首先掠夺的应该是物资丰沛的汇,而不是作为教育中心的九玄,对于这种疑问,圣祖沉吟着解释:"也许他们并不是想单纯的掠夺物资,而是彻底占领玄界吧。"

人们心中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数十个葬礼的同时举行,让整个玄界都充斥着悲愤的空气,葬礼上人们忿忿的商量着要彻底铲除修罗,并在墓碑前立誓,准备制定全面反击计划。

一些生还学子的家长得知是绛萼以噬魂阵救了自己的孩子,心中十分感激,纷纷亲自登门道谢,但更多的家长则用比以往更加森冷的眼光凝视绛萼,使用传说中九狐噬魂阵的绛萼,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了与修罗平起平坐的大患。  
然而绛萼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带着强烈的不安关注着云归的变化,随着云归消失的时间不断增加,她心中莫名的惊恐也愈演愈烈,而当她询问云归原因的时候,云归只是说:"如果只在九玄学习的话,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越比我多八百年修为的无心,所以我想多学一些额外的东西。"  
  这种异常合情合理的解释却丝毫不能减轻绛萼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她不祥的预感终于在修罗入侵后的第二个月变成了现实,云归彻底的离开了九玄。

他在绛萼的桌上留了一大包点心和一张素笺,素笺中是只有绛萼才能听到的声音--云归坚定的声音:"我会离开一阵子,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找到了突破自己的路,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尽快回来接你,到时我一定会让你挣脱玄界的束缚,得到自由。"

云归的消失在九玄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即使动用天镜,也无法探知云归的所在,圣童焦急的抓乱了一头黑发,嘴里碎碎念着:"这孩子到底去哪了?!难道他去了修罗都?这不可能呀!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难道他离开了玄界?难道他找到了通道……"他说到这里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抬头看向满面愁容的圣祖。
圣祖锁眉不语,无心却爆发了,他冲上来捏住面无表情的绛萼的肩膀,怒吼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吧!他到底去哪了?!快说!!"

绛萼冷冷的看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冰冷的目光中传达的信息却清晰的刺入无心的大脑:滚开!你没有资格质问我!   
无心骨节坚硬的手开始颤抖,然后突然的扬起,狠狠的抽了绛萼一巴掌,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同时从他胸口爆发出来:"别这么看着我!妖女!"  

"混帐!"已身为祭祀的素霜显然修行还不够火候,看到此景立刻愤怒的厉声呵斥起来,拿着祭祀法杖的手也随之狠决的一挥,立刻将无心逼出十余米,蕙馥和文绮已慌张的奔过去扶起绛萼要为她治疗,移清亦蹙着眉快步走上来,手中温暖的白光刹时褪去了绛萼脸上的红肿,凝和和萧森也冲上来挡在绛萼面前,双眼因悲愤而满布血丝,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去和无心拼命。
"好了!该结束了!……都是我,这一切的因果都是我造成的!"天镜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苍老而沉痛的呐喊,众人都吃了一惊,讶然望向声音来处,说出这话的人,竟是圣祖。

  "当年……不是岚曦的错……是我……"圣祖痛苦的攥紧了拳头,沙哑的低语。

  "圣祖大人……您说什么?"素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着佝偻着身体的圣祖。  
圣祖长久的沉默着,这个一向果断坚强的老人此时却踌躇的紧抿着嘴唇,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异样的艰难和沉重,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众人,叹息道:"我让你们……看看那孩子的一生吧……"他说着缓缓抬头,天镜中隐隐漾开波纹,翠色明朗的景象,逐渐显现于天镜之中。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位背着背篓的老人,正在山间弯身寻找草药,她身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一边无意识的拔着脚边的杂草,一边神游太虚。突然她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奶奶,我们为什么要学那么多法术?"

老人一愣,缓缓直起身子看向那女孩,微笑道:"曦儿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总是觉得……若是采药劈柴,有两只手就足够了,若是行山路,靠两腿行走或是风翔术飞跃也够了,挪重物的话,浮空术足矣,那么其他法术呢?迷惑术,媚惑术,分身术……这些到底学来做什么呢?"  
  "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用这些法术救助自己呵。"老人耐心的解释。

  "玄界最大的危险也就是那些妖兽了,遇到他们的时候,用风翔术逃走就好了呀,平时在房子周围点上驱魔香,便也能驱散他们了,更何况,有那么多像爹一样能力高强的雷霆,光用长剑就可以轻易的斩尽妖兽,那些花哨的天雷风刃,根本派不上用场嘛。"女孩不满的噘起小嘴:"我们这么努力的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老人微微一怔,半晌不知如何回答,终于缓缓道:"是为了……让我们生活的更加安逸吧……"

紧接着景象一转,是在九玄中迷雾的课室,女孩似乎又长大了几岁,面容更加明艳不凡,美丽的让人惊叹,然而那一双眼睛,依旧如孩童一般纯净无暇——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全心呵护和爱怜的纤尘不染。

室中没见过岚曦真面目的众人面对如此脱俗绝尘的容貌,都讶然的说不出话来,凝视半刻,面上便不自觉带了丝宠溺的笑,但无心却深恶痛绝的攥紧了双拳,眼中显出刻骨的仇恨。
"岚曦,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坐在女孩身旁的一个迷雾男生突然闷闷的开口。

  "我想来九玄做老师。"女孩笑容灿烂,似暖阳般直接温暖人的心扉:"我真的好喜欢这里!"

"真好啊……有自己的梦想……"男孩轻声的叹息,随后颓败的让自己陷入椅子里:"我不知道我将来要干什么,难道就是像爹娘一样,成日呆在家里,除了采些野果种些粮食,就无所事事的坐着?"他沉默半晌,又缓缓开口:"你说,我们这么努力的学习修炼,学了那么多法术,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和她有着同样疑惑的男孩,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几天之后,那个男孩就在岚曦的面前崩溃入魔了。"圣祖在一旁低沉的开口:"后来的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发疯入魔,我们却无能为力。再后来,岚曦毫无原由的挑起了战火。"
天镜之中的景象忽然变得惨烈,一袭黑衣的岚曦站在她的幻兽--一只巨大的黑色九尾狐身边,四周倒着数十具焦黑的尸体,还有一些人在苍白的狐伙中扭曲着表情呆立,岚曦美丽的眼睛紧紧瞌着,唇角微微的上扬,眉宇间不见丝毫妖惑,只是一种奇异的悲悯,在周围最后一个生命逝去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似有泪光,轻灵飘逸的身形孑然立在尚未熄灭的苍白狐火中,让人惊叹的圣洁。
"怎么可能?!怎么会……"无心震惊的看着此时天镜中的岚曦的神情,颤抖着低吼出声。
"是啊……很意外吧?这就是岚曦每次杀戮后的表情……"圣祖沙哑的叹息:"比任何人都痛苦,也比任何人都纯净……"他说到这里看向绛萼,缓缓道:"你也看到了,在修罗入侵时,你使用的招式和岚曦的一样--九狐噬魂阵,也许迷雾专攻和九尾灵狐的力量凑在一起便会自发领悟这个招式,但这在当年,是岚曦独有的招式,所以无心见了这个招式,便……"
绛萼显然并不想听这种无谓的解释,只专注的盯着天镜,淡淡道:"后来呢?"
圣祖一怔,沉沉的叹息,手掌微抬,天镜中的景象又变了,这次是岚曦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张黄梨木的大椅上。
"这个……是我的记忆。"圣祖低声道。
镜中的岚曦抬起头来,见圣祖走进来,轻轻的笑了,让人窒息的美丽,然后她开口了:"您终于来了,真好呵……可以结束了。"
"岚曦,你为何要做这种事!"镜中响起圣祖震怒的声音。
岚曦浅浅微笑,依旧是她那种杀戮后特有的悲悯圣洁:"您觉得玄界像什么?"
"不要跟我兜圈子!"圣祖显然被岚曦的答非所问激得越发愤怒。
岚曦依旧笑着:"在我看来,这里就像一个家畜养殖场,和汇里的那种一样,给牲畜们舒适的环境,美味的食物,它们成日无所事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等死。"
眼前的景象微微一震,显然是圣祖因为吃惊而呆住了:"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查过书,是您把我们带入这个世界的吧?"岚曦纯净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圣祖:"为了防止我们受伤,您将我们与外界完全隔绝,为了不再有欺骗和杀戮,您用尽手段驱除这个世界的各种邪念,为了不再有饥饿和灾难,您让玄世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没有寒冷,为了让我们生活平静,您将原住民--危险的修罗驱逐到极北之地……是您竭尽全力,为我们创造了这个理想的世界,小心翼翼的保护我们远离任何伤害。"
"没错!"圣祖肯定的点头。
"可这只是您心中的理想吧?"岚曦的声音忽的尖刻了起来:"您没有发现这个世界正在崩溃吗?我的同窗,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他们都崩溃了!您可曾想过这是为了什么?"
许久之后,没有听到圣祖的回答,镜中的岚曦悲凉的笑了:"正是您的理想让他们发疯的,我们就像是呆在无形的瓮中被慢火温水熬煮,很多人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被煮熟死去,而发现自己是呆在可怕的温水瓮里的人,就会拼命的挣扎着想要出去,而当知道自己根本出不去的时候,他们就崩溃了……您好好看看他们的样子吧,看看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面孔神情,他们都是您理想的祭品!"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回答她的,是圣祖沙哑颤抖的声音。
"其实您也发现了吧,不然您不会在两百年前将四院十年制的课程硬延长为十七年制,您也知道大部分学子在毕业之后根本无事可做,所以拼命延长他们呆在学校的时间吧?!"岚曦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其实您一直在逃避,您不敢面对这一切!"
"不……不是的……"镜中的景象随着圣祖的慌乱无措更加颤抖。
"但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岚曦的声音又柔了下来:"……大家都成为了善良又温柔的人……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我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她说到这里悲戚的笑了:"恨我也好,想杀我也好,想报仇也好,想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也好,我只想让大家重新感到体内血液的流动,重新获得活着的感觉…………我没有办法彻底踢翻这个温水瓮让大家自由,所以我只能在里面冲撞……"
景象渐渐模糊起来,似有薄雾遮挡,但岚曦的声音仍飘忽不定的传过来:"您保护了玄界,却又何尝不是在慢慢的摧毁她,我动手摧毁她,却又何尝不是在保护她,孰善孰恶,谁又分的清呢?"
"这段日子真的很痛苦,杀人真的很痛苦……经常还会不得已杀掉自己很喜欢的人……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把我带回去,当众处死我吧,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不杀了我,死者的魂魄和生者的怨恨都无法平息…………我会在泉下笑着等待,我知道您一定会让这个我深爱的世界,真正的恢复生机,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
景象终于完全淡去,天镜室中陷入一片死寂,许久之后,圣祖才声音嘶哑的开口:"这个孩子……把一切都承担了下来,而且……一直到死,都对我报持着信任和期待……可我却……辜负了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老人说到这痛苦的握紧了双拳:"我改变了考试方法,希望能增加人们的危机感,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眼看着玄界又要走进那个可怕的轮回……可就在这个时候,绛萼出现了,玄界又产生了危机的波澜,我……我于是决定放任不管,利用绛萼…………再后来,绛萼逐渐取得了大家的信任……玄界的生活依旧让人发疯的平静……所以……所以……我引来了恶修罗……"
"什么?!"室内数人都惊叫起来:"是……是您……?"
"对……"圣祖愧疚沉痛的垂下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各位……对不起!!"
天镜室中的空气完全凝固了,气氛如磐石一般冰冷而沉重,众人全都惊讶的无法言语,许久之后,绛萼突然笑了起来,她清冷而悲凉的笑声孤独的缭绕在天镜室中,令闻者心神俱碎,然后她止了笑,定定的看向圣祖,冷冷道:"对不起?你的对不起能让奶奶复活么?能让盼融回来么?能找到云归么?"
圣祖在绛萼的逼问声中,悔痛的闭上眼睛,他根本无法去回答绛萼的问题。
绛萼看着圣祖越发佝偻的身影,讽刺的冷笑了起来:"你的对不起和我失去的东西相比,根本一钱不值!"
也许是为了玄界整体的结构不至于分崩离析,所以掌教、祭祀和圣童在商讨后还是决定将真相先压下来,而在找到让玄界真正脱离这种恶性循环的方法时,再将真相公诸于众。
虽然事实的真相仍被掩埋着,但掌教们对绛萼的态度自此彻底改变了,以往态度最为决绝的无心尤甚,他在面对绛萼的时候,总是用带着浓浓愧疚的眼神看着她,他也曾几次想找绛萼谈谈,但全被绛萼冷淡的拒绝了。"
随后有人看到无心频繁的出现在汇,他向汇里的每个人打探有关云归的消息,在云归经常出入的书店,他仔细询问云归查阅过的书籍,试图从中寻出云归去向的蛛丝马迹,但书店老板每天要招呼许多客人,已经记不清云归都看过些什么书了,无心只得悻悻的抱了一摞关于幻兽的书回来----这是他必须对绛萼赎罪的第二件事,找出能让盼融复活的方法。
瑶光曾微笑着问他:"你不记恨绛萼了?"
"记恨?"无心苦笑着:"有朝一日她肯不记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么……对岚曦呢?"瑶光小心的问。
"哼!"无心的冷哼声又让瑶光心头一凉:"那丫头……实在是被惯坏了,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是个一根筋的笨蛋!"
听到这里,瑶光不禁轻笑了出来,但无心却没有笑,沉吟了片刻才又道:"我没有原谅她,我想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原谅,但是,在知道真相的一刻,心里却忽的释然了……其实……我一直就是在寻找这个答案呵……"他说着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天空:"感觉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真是……刺眼啊。"
瑶光欣慰的看着无心,她感觉无心一直以来那张如刀削斧刻而出的磐石一般冷硬的面孔,终于回复了属于人类的柔软与生气。
"我一定要找回云归那孩子。"无心对着窗外的天空坚定的起誓:"一定要尽快找他回来,等找回了他……我就可以安心的去……和我的妻儿团聚了……"
和无心同样试图赎罪的人,还有圣祖,他每天都呆在天镜室中反复用天镜搜寻玄界的各个角落,为了防止错漏,他特意借助操灵师的力量制作了两名灵魅,在他休息的时候帮他监视着天镜中的景象。
绛萼,凝和,蕙馥,文绮和萧森也都把课余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寻找云归上,他们五个很仔细的分析了云归素笺上的话,觉得云归很可能是找到了什么可以让自己变强的法子,于是蕙馥、绛萼和文绮去汇查阅书籍,想看看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可以迅速增强修为的方法,而耐不住性子的凝和则直接在各个汇、族、落打探情报,萧森因为放心不下就跟着凝和一起去查探。但这一切行动都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盲目而艰难,四个月转瞬而过,事情仍旧一点头绪也没有。
绛萼的恐惧和无助一天天的加深着,自她认识云归以来,云归从来不曾离开她,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月,居然什么消息都没有!他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什么?现在……他……是死是活?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绛萼便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常常做噩梦,梦中云归总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她拼命的朝那个方向奔跑,却只是离云归越来越远,最后云归终于转过头来,却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冷漠,有时云归会自己走到她的身边,笑着对她伸出双手,然而那双手上却满是鲜血,随后那种猩红的液体从云归额头颈项胸口汩汩涌出,将她吞没。
她经常这样惶然的惊醒,一头冷汗的面对深夜的黑暗,直到天明。
她还要经常去探望云归的父母,云归的父母已经憔悴苍老了许多,他们也在尽全力打探云归的消息,见到绛萼,他们总是用期许探询的眼神看着她,而每次绛萼能回答他们的,只有无助的叹息。
后来凝和也和绛萼一起去云归家,这个男孩总是在尴尬悲凉的气氛中努力的讲话、耍宝,他的努力也总是能博得云归父母难得的一笑,绛萼对这样的凝和心存着深深的感激,她也逐渐明白,这个男孩子并不是他表面看来的没心没肺,他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把心中的悲哀不快和焦躁通通压下,然后露出开朗的笑容,扮出傻乎乎的拙样。
每次从云归家出来之后,凝和通常是马上就要去寻找云归,离开时他总是给绛萼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用很有精神的声音说道:"今天也要加油啊!"见绛萼点头,他便离开,背影在瞬间充满了让人一目了然的焦躁和寂寥。
蕙馥也常会去云归家探望,她的妙语连珠往往也能让云归的父母开心起来,文绮通常是带了草药过去,好好做一顿平心理气的美味药膳,而萧森也会偶尔过去,这个不善言辞的男孩通常只是尴尬的在屋里坐一下,然后就开始帮忙整理云归父母种在房子周围的花草树木。他们每个人,都在试着尽量去填补云归消失的时间,他们明白自己不可能代替云归,但至少……也要尽力让云归的父母不会太难过。
转瞬间又四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云归的消息,参与寻找的人几乎已经合力找遍了整个玄界,但云归就像从玄界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他一定是在有意躲我们!一定是!"凝和愤怒的攥紧了拳头:"玄界这么大,他要躲起来还不容易吗?"
"可是天镜也找不到云归啊。"蕙馥皱眉。
"可那块石头真的什么都能看见么?"萧森轻声的质疑:"也只是圣祖说天镜什么都能看见而已,他老人家说出来的话…………已经不能全信了。"
"你的意思是……天镜在玄界除了修罗都以外还有的盲点?"文绮探询的看向萧森。
"萧森说的的确有可能。"蕙馥沉吟:"修罗本就和玄族不睦,去年又打了一仗,云归如果去那里只有死路一条,他不会那么傻,而找到通道,离开玄界,也确实不大可能,咱们已经把书店里的书都大致看过了,也一起分析过了,咱们这么多人都没有从中参透玄界的入口,云归总不会比我们加在一起还要聪明吧?既然这两个可能都否决了,就只有'天镜的其他盲点'这个可能性了。"
"是是,你分析的全对!"凝和不耐烦起来:"可是怎么找出这些盲点?云归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这些事情究竟要怎样才能知道?!"
"你对我吼什么?!"蕙馥心头无名火起:"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啊!!"
寻找行动就在这里无奈的停滞了下来,五个人还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但是哀愁的气息始终伴随着他们,绛萼变得更加少言寡语,也很少去云家了,她不敢面对云归父母的眼睛,偶尔在校园里见到无心,也只是远远的一蔑,无心仍旧频繁的出入于天镜室,近乎疯狂的寻找云归。
偶尔几次在暗夜中醒来,她会突然觉得云归回来看她了,她感觉他就躲在窗下或者院内茂密的树冠里,于是她不及穿鞋就冲出房门,在院子里焦急的四顾寻找,然而静夜里始终是她一个人的身影,孤独的立在月光之下……
伏假的到来宣告着云归已经消失了半年,连一向沉稳的圣祖也开始露出焦躁的样子,他不得已动用了禁忌之术--用天镜倒流时光窥视云归离开前的行动,但是法术失败了,而且产生了很大的副作用,圣祖因此心绞痛了足足一个月,但这种失败和痛楚却让圣祖很是欣慰,因为这种法术唯一的"禁忌元素"即是不能窥视尚活在世上的人的过去,既然圣祖因为违背禁忌而得到了"天罚",那么云归就一定还活着。
圣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绛萼等人, 绛萼等人听完都松了口气,而圣祖也决定在找回云归之前,每个月冒险施一次这种窥视法术,因为现在,这种法术是唯一能够确定云归死活的方法。
绛萼自此稍微安心了一些,虽然她不知道云归在哪里,但只要云归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因为这是他向她保证过的。
此后每个月圣祖施术的日子,五个人都会焦急的在外面等待,当圣祖带着巨痛间隙的微笑告诉他们:"他活着。"的时候,五人都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随后又过了半年,这半年来九玄发生了不少变动,无心已经彻底辞去了掌教的职位,他在圣祖心口绞痛的时候替圣祖守在天镜室查看玄界各地,而九玄的各项事宜已基本交予圣童和素霜全权处理。绛萼等五人虽然每个月都从圣祖那得到云归还活着的消息,但他们心中的不安还是无可抑制的增加着,圣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云归真的还活着吗??
在随后的日子里,云归的消失对五人而言逐渐变成了一个禁忌,大家都默契的尽量不再去提这件事情,然而每当五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极为微妙的气氛徘徊在五人之间,那是一种大家拼命试图填补,却永远也填补不满的空虚。
他们偶尔还是会去云归家,云归的父母似乎也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同样的默契,大家都尽量回避着云归这个名字,但无论是云归的父母还是他们五个,在内心深处都已经心照不宣的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云归对绛萼的承诺上,云归一定会回来的,他保证过的!
云归离开后的第二个伏假开始了,连续几天来天气热的要命,绛萼就一直呆在瀑布边的竹阁里,绛萼的父母除了送些吃食过去也并不过多打扰,他们知道女儿心里难受,需要独自安静的思考。
但事实上绛萼并没有力气去思考,她只是坐在这里回忆,这里充满了她失去的那些东西的回忆,她想起奶奶在这里给她和云归讲故事,她想起盼融在小溪里打着滚捉鱼,有时她想着想着就靠着竹阁的墙壁睡去,梦里奶奶温暖的手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发,慈爱的声音述说着她百听不厌的故事,云归就坐在她身边,眸子晶亮笑意昂然,阁侧溪中传来响亮跳跃的水声,然后浑身湿透的盼融手里捏了条鱼跑上来,献宝似的举到她面前……
她习惯了醒来也闭着眼睛躺上一会儿,这让她感觉奶奶,云归和盼融还都在她的身边,她……不是一个人……不是……不是!!她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然的睁开眼睛,一道颀长身影,真实的立在竹阁门口!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立在门口的那个身影,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皎洁的月光从阁外射近来,让她看不清那逆光而立的少年的表情。
他比以前高了许多,也更加瘦了,黑发已然长长,映着月光披散在肩头,但无论他的身型样貌有了多大的变化,绛萼依然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了他,面对着绛萼的眼睛,他显得有些局促,身体不自觉尴尬的一晃,似乎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绛萼慌忙的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被从胸口冲出的热流哽住,发不出声音,她咬了咬嘴唇,强压下喉中的哽咽,艰难的开口,却只说出四个字:"你……回来了……"当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她已泪留满面。
云归似乎是不敢面对绛萼的眼泪,他向后退了一步,将头埋得更低,用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快速道:"是,我回来看看你们……"
"回来……看看……?"因为刚刚醒来双腿还有些酸麻,绛萼用手扶着竹壁才缓缓的站起身来:"你……还要走?"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本不想遇到任何人。"云归依然低着头,依然是逃避般的快速说着。
"为什么不想遇到任何人?"绛萼那双因含泪而更加清透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云归。
云归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的转身向竹阁外走去。
"云归!"绛萼惶急的喊了出来,尚感酸麻的双脚向前追了两步,身子一歪向下倒去。
然而一双手瞬息而至扶住了她,她有些讶异的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云归,完全不清楚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一瞬从门口奔过来扶住她的,云归在扶绛萼站稳之后便要松手,绛萼却趁机用双手紧紧的攀住云归的肩膀不肯放开,在靠近云归身体的时候她的心猛然一沉----她闻到了血的味道,从云归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血腥气息。
"你受伤了?!"她惊惶的抬头看向云归。
"放开我!"云归迅速的伸手想要推开绛萼,然而在碰触到绛萼的时候,他的动作却不自觉的放轻了,似乎是有些舍不得这久违的体温。
"我回去拿些伤药来吧!"绛萼着急的说着:"我闻到你身上血的味道了,你一定……"
绛萼的话尚不及说完,云归就像遭到了重击一般身体猛的一震,用力的推开了绛萼,向后推了数步,眼神中显出一种混合着深沉痛苦的癫狂:"不可能的!不会的!不会的!!"
"云归?"绛萼探询的轻唤云归,忽的有些害怕他现在的样子。
然而云归并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而是径直转身, 腾身而起向夜空飞去。
"云归!"绛萼急喊起来,几步奔上竹阁凉台,却惶然愣住,半空中,有两道高大的身影将正欲离去的云归围在当中,其中挡在云归面前的,正是无心。
"可算找到你了!"无心望着云归,眉宇间依旧是往日严厉的模样,但言语中却透出释然而关切的味道:"这一年半来,你究竟去了哪里?"
"让开。"云归在面对无心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眼神中丝毫不见面对绛萼时的脆弱与慌乱,只是如酷寒冰凌般的尖锐冷酷,语调也是冷的让人从心底升起寒意来。
"既然回来了,就别想再莫名其妙的离开!这一年半你究竟去了哪里?!总该给大家一个交代!"无心见云归这种反应,眉间怒意立时大盛,语气也越发严厉了起来。
云归冷哼一声,身形飘动向斜侧方的空当插去,无心和他身边的导师立刻倾身拦住,谁知云归这一晃只是虚招,在两位长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归已从另一个方向跃出了包围。
无心与另一位导师皆讶然的怔住,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云归这种年纪的孩子,会拥有如此迅捷的速度,但无心很快便反应过来,做个手势让另外那名导师退后,独自朗声喝住想要离开的云归:"你给我站住!今日我既然见到你,就不会平白放你离开!你若是不肯就范,我便以武力捉你回去!"言罢他身型跃动向云归袭去,云归迅速转身面对他,却在看到无心攻来的身型时微微一愣,无心就趁这时机一拳打向云归胸腹,云归用身体硬接了这一拳,身体向后弹开,随即灵巧的在空中一个后翻,不落痕迹的化解了无心拳力的后劲,止住了身行立定在古木粗壮的枝桠上,冷冷对无心道:"打败我,我便随你回去!"
无心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叹道:"也罢,此番我先带你回去,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会让你日后一起清算。"言毕他身型向后一晃,双脚踩住身后树木的枝干用力一蹬,借力疾速跃向云归,同时两手并用,在接近云归身体的瞬间迅速攻出数十掌,巧妙的封住了云归所有可以反击或者躲避的轨迹,云归被这密集的掌风困在当中,身上连中了几掌,身体横飞出去,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棵古树,随即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缓缓的滑坐于地。
无心收势落地,如释重负的轻声叹息道:"结束了,总算可以……"
"云归!"站在凉台上的绛萼见此情景几乎是哭喊了出来,惶急中身子腾空而起就要朝云归冲去。
然而本应晕厥于地的云归却在此时动了,他一只手利落的抬起,伸向绛萼的方向,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随即靠着树缓缓的站起身来,他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透他此时的神情。
"只有这样么?"带着低笑的声音从云归嘴中清晰的吐出:"无心,你只有这样而已么?"
无心见状身体微微一震,在震惊与迷惑之中无意识的轻声低喃:"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还站的起来?"
"那么,老人家的杂耍时间到此为止吧。"云归说着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森寒的看着无心。
在触到云归眼神的瞬间,无心抑制不住的抽了口冷气,因为就在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突然的弥漫了一种浓郁的腥甜,而天空也仿佛在这一瞬间浸染了刺目的血红色,变得骇人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无数双从地底伸出的手紧紧拉扯,完全动弹不得,只大睁着惊惧的眼睛看着云归。
云归唇角微微上扬,勾起邪异的弧度,随即右手决然的一挥,锋利的长剑已出现在他的掌中:"现在,轮到我了。"
他话语的尾音还停留在刚刚站立的地方,而他的身形却已经消失于夜色之中,就在无心愕然的瞬间,云归已出现在他的面前,长剑由下而上,划出凌厉的直线。
无心连忙展动身形向后跃开,可待他双脚落地之后却又不见了云归的身影,他连忙稳住心神,凝神观望,然而胸腹之间突然传来的一阵刺痛扰乱了他的心神,这刺痛迅速扩展深入,竟让他痛苦的几乎呼出声来,他感到难以支持,身体缓缓向下弯去,最后双腿一软跪倒于地。
是血,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的胸腹上狭长的伤口倾流而出,粘稠的粘湿了袍袖衣襟,他大惊失色的看着自己的鲜血,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已经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躲开了攻击,但为什么……为什么身上会出现这么深的伤口?!
然而就在他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的时候,碜人的寒意已拂上他的后颈,然后他的耳边就响起了云归那带着低笑的声音:"别太自责了,你躲的还算快,我本来是想一剑就把你劈开的。"
无心惊惧的瞪大眼睛,彻底的绝望与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然而空中突然传来破空的风声,颈后的凉意转瞬消失,而云归刚刚站立的地方,出现了数十道深深的风刃印痕--是无心带来的那位导师出手了。
"哎呀呀,好险。"云归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古树的枝桠之上,漆黑的眸子看向横臂挡将无心护在身后的那位陌生的导师,说话的声音中仍旧带着毫无畏惧的轻笑:"真是该谢谢你呢,我差点失手杀了那个老家伙,他可不配死的这么痛快!"语毕他的身影再次隐入夜色之中。
一旁始终看着一切的绛萼完全不知所措了,她一直凝视着云归,专注的观察着他眉宇间每一丝感情的波动,然后森寒的恐惧就盈满了她的心,如果说刚刚在竹阁内的云归还可以说是只有些异常的话,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根本不是云归!他身形移动间诡异得如同暗夜鬼魅,飘忽不定,他妖异的眸子里似乎能溢出血红的浓雾,那是只属于嗜血妖兽的魔性,他说话的方式和语调残忍而怪异,总是混合着冷酷而森寒的低笑,这一切,和她认识的云归完全不同!
此时云归已经和那名不知姓名的导师打在一处,那名导师年纪尚轻,行动间速度极快,武功也不弱,数招之后便以两手夹住了云归的长剑,云归用力一抽,长剑却纹丝不动,云归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容依旧诡异而残酷,随着他上扬的唇角,那长剑突然在暗夜中泛出明亮的金色,那导师完全没想到云归有此奇招,惨呼一声跌撞着跃开,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完全扭曲了,他捏剑的那双手,已经被烧焦了。
云归笑出了声,面对着这样的惨景,他竟是显得开心之极,笑声中他手中的长剑渐渐重新隐没于掌心,而剑峰上的金色也逐渐转移到他的双手之上,凉台上的绛萼在惊诧中细看那金芒,随即抽了口冷气,那竟是一层附着于云归手掌上的金色火焰!
那导师身上的金色火焰也没有消失,它无情的蔓延着,那导师慌张的在地上打滚想要扑灭着或,效果却甚微,焦臭的气息逐渐开始弥漫在空气之中,云归轻笑着靠近重伤的无心,两手缓缓的向他伸出:"该你了,我等这个时候已经……"
"住手!"一道黑色的倩影忽的挡在了无心身前,是绛萼,她含泪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云归,颤抖着声音道:"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云归有些困惑的眯起了眼睛,语气却依旧冰冷:"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我做这一切全是……")
"你是想要云归吧?!是想把云归彻底的带走吧?!"绛萼厉声的哭喊打断了云归的声音:"你杀了我,云归就完全消失了,你想要他就杀了我呀!"说罢她突然的用尽全力扯过云归那附着金色火焰的手,生生的贴向自己的胸口。
"不!"云归惊叫了出来,眼中的妖异与魔性突然的动摇成一片混乱,他手掌上的金焰在瞬间消失,身形也在刹那之间向后跃出了十数米,落地之后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双手痛苦的用拉扯着头发,语无伦次:"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我是一直想要……让你……"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圣童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以手刀打昏了他,下一刻素霜和绪伦也出现了,素霜法杖一挥,迅速将尚在奋力挣扎的那名导师身上的金焰逼退,绪论则赶快上前为他和无心疗伤。
"你太莽撞了!亏得圣祖及时发现你擅自行动,拖着病体赶来告诉我们,我们才及时赶过来!"圣童厉声训斥着无心,随即又有些骇然的轻声道:"不过真没有想到……这孩子……这一年半来……他究竟做了什么
绛萼连忙奔过来跪在云归身边,将昏倒在地的他护在身后,犹带泪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圣童,眼神中带着凄楚的乞求意味:"您不会把云归怎样吧?他……他还是云归,刚才……我知道的……他……他还是……"说着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
"他不会有事的。"圣童拍着绛萼的肩轻声安慰她:"但是他一定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们要接他回九玄观察治疗。"

绛萼安静的坐着,她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云归母亲的双手,而云归的父亲,就站在她们的身后,骨节粗大的手狠狠的攥着椅背。
还处于昏迷状态的云归就躺在他们面前的床上,一位淡蓝色长衣的老者正站在云归床前,他苍老的眸子叹惋的凝视着云归,随即轻声叹息了出来:"这孩子……果然是……"
"老人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怎么了?"云归的母亲闻言紧张得失声叫了出来。"
"夫人不必慌张。"老者微笑着安慰了一下云归的母亲:"待老夫慢慢看来……"他缓缓的说着,将右手蒙在云归的额头上,神色凝重的闭上双眼。
只是数秒钟的时间,老人的身体就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似的剧烈的摇晃起来,然后突然的,老人睁开双眼,蹒跚的向后退开数步,仿佛经历了一场战斗一般粗重的喘着气:"他……他简直……简直不是人!"
"你说什么?!"云归的父亲几步上前捏住老人的双肩:"我的儿子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他……他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极北地,寻找机会,从修罗的孩童杀起,一直杀到成年修罗,杀了之后就饮修罗之血,自行修炼……"活了近千年的老人的语调也因为震惊和激动而颤抖了起来:"他……他简直是活活的把自己从人逼成恶鬼啊!你们闻闻他身上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怨恨的修罗血的味道!"
云归的父母和绛萼一时间头脑中皆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老人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和修罗的搏命战斗到是完全激发了他专攻的潜力,使他速度和实战能力疾速增长,而修罗之血和他身体的融合也让他的力量和速度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加成,并使他具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那他也不可能比无心和烈风厉害啊?这……这太奇怪了,一定是弄错了,他毕竟才修炼了一年半!"一直在一旁静听的素霜此时忍不住高声发问,这也难怪,连此时坐在她身边的圣童和绪伦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当时烈风是没料到他有金焰这一招……"只受了外伤的无心已经被绪伦医好,此时也在房间之中,见素霜发问便出声的解释,声音冲透出浓浓的疲惫和空洞:"而我……我已经很老了,自七百年前就一直无法突破心中的障,所以修为一直没有增长,身体便也逐渐随着老化,现在……只余当年的两成功力而已,从两百年前开始,也就只是教教年纪尚轻的学子罢了。"语毕他看向蓝衣老者:"苍云啊,你就直入主题,说说云归现在的主要问题在哪吧……"
被唤做苍云的老者轻轻颔首,面色一沉,缓缓道"修罗对他的精神也产生了非常可怕的影响,这影响太过深刻,已融入他全身经络之间,怕是我也无法完全除去……而且如此黑暗的精神力量,若是深入,怕是我亦自身难保,更惶论救人了。"
"那么谁能除去,您告诉我,我去求他!"云归的母亲双眼含泪的喊了出来。
"若是我没有办法,怕是整个玄界也没人有办法了……"老者轻声叹息。
"那……怎么办?您……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绛萼颤抖着企求。
老人咬牙沉吟片刻,随即抬头道"现在……也只有如此了。我无法彻底拔除他这段时间的记忆,但还是可以将这些记忆封印起来的,然后我会在这被封印的记忆上重新建立起一年半普通学习生活的记忆,同时吸取他身上修罗血中的怨恨,去除血腥戾气,当然,要完成这些事情,还需要素霜与瑶光的鼎立襄助。"
"没有问题。"一旁的素霜立刻点头。
"我这就去通知瑶光。"无心说着缓缓起身,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苍云:"封印……会有被解开的可能吧……?"
苍云沉重的点头:"是,也许日后,会有某些事情导致这封印解开,那时他获得的力量也会因为记忆的恢复而完全释放出来,但我希望在那个时候,这孩子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而不会为了杀戮而滥用力量……"老人说到这里决然的抬起头来:"不要再多说了,时间紧迫,不相干的人快快离开,我要开始准备了!"

十天后……
清晨,云归像往常一样被清晨的鸟鸣声叫醒,在仍旧睡眼朦胧的状态下穿好衣服,起身走向门口的时候,却突然的一阵头昏。
他慌忙后退几步坐在床边,闭上眼睛缓和一下眼前的迷蒙,不知是怎么的,他觉得今天的自己特别迟钝,头脑仿佛失去了思考的力量,无力的空茫一片,身体僵硬异常,连指尖都好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练习过度了么?"他用手托住有些疼痛的头低喃着:"这样可不行啊……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
自从一年前圣祖说明了岚曦起事的原因之后,一切就渐渐好了起来,无心在解开心结后与他们言和,然后辞去掌教的职务,独自隐居山林;圣祖则因为年迈身体不支而将玄界的大半事务交给圣童和素霜,这两位年轻化的领导用他们的智慧与激情让玄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然而这一切还是远远不够的,玄界仍没有跳出岚曦所言的"温水瓮",所以……今天他们才会受到邀请……
他再次晃了晃昏沉的头,轻声的对自己说:"快点,不然会迟到的……"
先拖着酸痛沉重的身体去敲凝和的房门,却发现凝和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居然会起的比凝和还晚!
他有些心急的加快脚步走出雷霆院,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回廊转角等他的五个伙伴,但五人之间的气氛却明显的异于平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强自压抑着的紧张凝重,连从未停止过拌嘴的蕙馥和凝和,此时都安静得如同任飞鸟停歇的石雕。
突然的,凝和抬头看见了他,于是立刻大张着嘴伸手指向他的方向,其他人立刻跟着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瞪着他。
他脚步微微一停,不动声色的检查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装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他们为什么全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于是他试着露出平常心的笑容,伸手对大家打了个招呼:"呃……看来今天我到的最晚啊,你们一定……等很久了吧……"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绛萼的眼睛里,正盈聚着泪水,下一刻,绛萼已经奔过来紧紧抱着他哭了。
云归一时怔住了,这么多年过来,连他都已经习惯了绛萼喜怒不形于色的冷然,但是现在,她竟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抱着他号啕大哭,一瞬间时空仿佛逆转,他还是那个不曾到过九玄的小男孩,而绛萼也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娇气鬼",那个只要不小心摔倒或者划伤了,就会拽着他的衣角哇哇大哭让他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他有些担忧,轻拍着绛萼的背试图安慰她。但绛萼只是摇着头哭的更加厉害,于是他抬起头用探询的目光望向其他人,而回答他的,是凝和足以缧死活人的怪力拥抱。f'z2d F(h
"喂!你这是干什么?!"云归伸手想推开凝和,却在看到对方的面孔的时候愣住了:"你……你怎么也哭了?"
"因为你是个混蛋!"凝和倔强的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狠狠的揍了云归一拳。
"没错!"蕙馥也哭了:"你这个混蛋……竟然……竟然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在蕙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连一直坚强的咬牙忍住泪水的文绮和萧森也难以抑制的流下眼泪。

"你们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我迟到了吗?"云归讶然的看着哭泣的同伴们:"我……我真的迟了很久吗?"
"太久了呀!"其他五人同时抬头大声的斥责着,五只脚同时踢在云归身上。
眼前这个模样怪异,穿着另类,戴着半月眼镜的老人所说出的话让他们惊异的无法言语,原来在玄界之外,还有着这样一个世界,那里有着头发眼睛全都五颜六色,说着各种奇怪语言的人类,而这其中又有一群穿着袍子的异类,他们叫做巫师,用一种叫魔杖的小棍施放法术。
那的情况很复杂,老人发出的奇怪音节在意念转换兽的勉力转换下依旧有着严重的断裂,他们只勉强听出,那里充满了危险,有一群叫做"食死徒"的巫师在一个叫伏地魔的人的领导下从事着可怕的破坏和杀戮,他们越发频繁的行动让"西方魔法界"难以招架,他们需要九玄的帮助。
听完老人的叙述,他们同时大睁着探询的眼睛看向圣祖和圣童,圣祖看上去依然很憔悴,他用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告诉他们:"这位邓不利多先生希望我们能给予他和西方魔法界帮助,我思考了一下这件事情,决定推荐你们几个去西方的魔法学校留学,你们在学习西方魔法的同时,仔细探知那里的情况,也好帮助我们了解那里是否真的需要帮助。"他说这话时一直戒备的睨着在半月眼睛后微笑的老人,丝毫不避嫌。
"为……为什么……选我们?"蕙馥瞪大了眼睛问。
"一是因为你们与西方魔法学校中一个举足轻重的年轻人年龄相仿,二是因为你们是这个年纪的学子中仅有的专攻和双面,能力够强。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圣祖耐心的解释,那口气却似乎是巴不得他们马上拒绝。
"我们希望你们出去磨练一下,这对你们有好处。"圣童在一旁神色凝重的补充,说话时还特别多看了云归几眼。
"但是你们要慎重考虑。"叫做邓不利多的老人微笑着开口:"去我们那里,搞不好是会丢掉性命的。但如果你们愿意来,我们会很感激!"
"你们回去考虑一下吧,三天后来这里给我们答复……"圣祖沉声缓缓道。
六个人互看一眼,他们在彼此眼中同时读出了对证明自己力量的渴望以及对那个全新世界的向往,是的.
在邓不利多诚恳的语调和眼神中,他们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被那样的需要着,一向在同窗之中被拒绝,被漠视,被忽略的他们,却被一个未知的世界强烈的需要着!
"我想……不用考虑了……"云归轻轻的开口。
"我们接受邀请!"凝和代替伙伴们大声的宣布。
绛萼独自站在迷雾试炼山颠的凉亭之内,凭栏眺望玄界七色的晚霞,傍晚的柔风扬起两鬓柔软的青丝,她忽的感到有些无助。
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么,到一个她以往从来不曾听说的世界去,那里有着未知的危险,就像那个老人说的,他们也许连命都会送掉……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她不需要回头。
有些事情真是神奇,他总是能清楚的知道她躲在哪里,每次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总是在她的身边,如同空气一般自然……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她清楚的知道了窒息的痛苦,这种痛苦她永远不想试第二次…
"是啊……毕竟是要到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去,不安或是害怕什么的,总会有一些……"带着些叹息的声音慢慢靠近,他颀长挺拔的身体闲散的靠在了她身边的栏杆上,晚风拂着他的短发,新剪过的发梢在晚霞的映射下跳动着金色的光芒。
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他,他对她微笑一下,笑容里有些抚慰的味道,之后便是沉默。
她有些失落,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不说那句话了……
当他们都只有六岁的时候,面对着那充满了未知危险的试练之旅,他用星子般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坚定的对她承诺:"没事的,有我在!"
漆黑的暗夜之中,他们被成群的妖兽包围,他决绝的将她护在身后,口中依旧是那句坚定的承诺:"没事的,有我在!"
这句话曾是她最温暖的寄托,无论心中有着怎样的痛苦和不安,只要听到这句话,看到他眼中映出的晴空万里,立时无比心安。
但那晴空很快被乌云遮蔽,他也许是从没有面对这种黑暗的经历,所以独自焦躁的用身体去硬碰,直弄得自己浑身是伤,血流不止……于是他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不再是自信满满的全心保护,而是压抑着深沉痛苦的无能为力……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逞强的保护她,他甚至想要拼了命的用双手去为她撕裂那片阴沉的天空,最终却扯出一片血红,染满了他的双手……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用全部生命保护她的少年,这个用全副心思为她着想的少年,这个肯为了她把自己变成恶鬼的少年……她突然明白他早已完全渗入她的血肉,沁入她的骨髓,她穷此一生也无法将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了。
想到这里她忽地落下泪来,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对上苍全心全意的感激!
"你最近似乎特别爱哭呵。"他微微一怔,随即用轻笑掩藏自己的无措,抬手为她拭泪。
她忽然捉住了他那只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柔柔摩挲,泪如泉涌。
他一下子呆住了,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他完全手足无措,竟讷讷的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脸如同火烧一般通红了起来。随后他看到她笑了,面颊上晶莹的残泪在傍晚的霞光中映射出剔透而温暖的光芒,一瞬间天地万物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她清甜而又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在这静寂中清晰的响起:"有你在,我不怕的。"她轻轻的,却又坚定的告诉他:"只要有你在,一定没事的!"
他微微一震,怔怔的看着她,然后笑了,如同初春的湖水,化去了一冬的寒冰,重新漾出了柔软温暖的波澜,他颤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如同抚摩一件稀世珍品,有一种温暖而明亮的光芒从他那暗夜般幽深的眸子深处闪动起来,如星子般明亮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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