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graph]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那些如同暗夜里由徐徐微风携带的落叶,那些如同喃喃细语一般似乎存在而又不在的微妙,那些绚丽的让你惊鸿一瞥的而又消失不见的如烟火的人……我只是个说故事的人,说着关于那些的故事,不要追究是与否,错与对,黑与白,只要静静的让我与你分享……
(壹)
巫师是它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人,当它意识到自己被迫切而又温和的呼唤着,它得到了[看]。
它那无神而空洞的瞳静静的,似乎这周围的一切对与它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当巫师的热切而兴奋的眼光注视着它时,它缓缓的扭过头,转而面向它的创造者,渐渐被吸引。
它发现了巫师眼中说不清的闪烁和光亮是它不想转开头的关键,它被吸引,而深陷其中。
后来巫师便成了它的依赖,它喜欢像巫师教它的那样做,它喜欢当它完成巫师的要求时巫师眼中的光亮,因此巫师的心愿便是它的心愿。
很多时候巫师总会让它静静的坐着,然后它看着巫师在那些书架、花花草草、玻璃瓶中间来来回回,它只是静静的待着,它不害怕,因为巫师总会回到它身边,然后它又会看到巫师眼中的欣喜。
终于,巫师没有再去忙他自己的事,而是将它抱在自己怀中,来到镜子面前,巫师说:“我的宝贝,你看你,多漂亮……”于是它缓缓将头扭向镜子,它不开心,因为它发现了自己和巫师的不同。
于是它挣扎着跳出了巫师的怀抱,走到镜子前,如初生那时一样面无表情,它不解,如同一股烈火在胸中燃烧,它看见自己有白瓷一样的脸蛋却没有巫师那样柔软的皮肤,身体每个关节和巫师也不一样,僵硬,不像巫师哪般可以灵活的活动在钢琴上飞舞的手指,再看看那双眼睛,胸中的火烧得更烈。
于是它用手指剜下了眼珠,世界变得一篇黑暗,它听见巫师的尖叫,就像一股混乱没有由头的风在胸腔里冲,一切都遁入了黑暗。
后来巫师还是给它重新按上了眼,它害怕,害怕自己和巫师的差距,可是它发现这颗眼珠比从前的有了光泽,特别是在阳光下,于是它有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不再因为自己与巫师外貌上的差距而厌恶自己。
(贰)
巫师还是死了,它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巫师的眼中不再清晰,那让它沉浸其中的光华亦不在。
它不明白为什么巫师的手垂下之后不会再抚摸自己的头,它站在巫师的床边,静静的,就像以前等待巫师从那些书本药草中解脱出来又回大步走过来从椅子上抱起它,一直等,可是巫师还是没有像从前一样睁开眼对它调皮的眨眨眼。
于是它告诉自己,一定是它没有乖乖完成巫师的要求,它跳下床,不断旋转、舞蹈,努力的跳好巫师说的每个姿势,月亮落下后天空泛着鱼肚白,它看着巫师始终紧闭的双眼,胸中像涌起的潮水,一下下的被拍打,仿佛被腐蚀,它紧紧皱起了眉,它不喜欢这个感觉,于是它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从前一样,躺在巫师的胸口,闭上眼睛,轻轻哼唱着从前巫师喝醉后才唱起的歌:
流连陌路大街上 找你却欠缺方向
累了再笑更牵强 退避放弃这真相
谁为了我怕刺伤 悍卫是他的理想
从前快乐旧模样 为何现在是雕像
(叁)
男人带着巫师的信成为了它的主人,它不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像一个无生命体,任由男人抱走了自己,只是在离开时它将头缓缓转过去,眼光越过男人的肩头始终注视着巫师所在的方向,眼中汹涌呼之欲出。
巫师曾说,这是情绪,那些待在巫师身边的日子里,每当它越来越平凡的自然表现出这名叫情绪的东西,巫师总是特别高兴,它不懂巫师的兴奋,它只知道巫师的快乐就是它的快乐。
现在它离开了巫师,那些似乎是包含着讨好意味的刻意夸张表现的情绪似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它垂下眸子,就像它最初的样子,一个做工精良的玩偶,毫无生气。
男人将它带回了家,叫它纱珈,给它漂亮的衣服舒适的属于自己的房间和有白色幔帐的公主床。它疑惑,可几天过后,男人提出的要求让它明白了这些只是预付的奖品。
男人有一个常年生病的儿子维勒,男人的要求便是请它扮作维勒失踪多年的妹妹,也就是男人的女儿。它去看过维勒,苍白的一张略带点点雀斑的小脸,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揭示这男孩睡得并不安稳,一缕金发软软的贴在额前,睡梦中不时的轻声咳嗽,又喃喃细语。
纱珈自顾自的离开了看着昏迷不醒维勒哭泣的男人,跳上了窗边的椅子,那么远远的目光,似乎是在眺望什么。日光落下,纱珈的身影似乎融进了周围的黑暗里,如一个雕塑一动不动,唯有那双眼睛,在月华的微光的照耀下有别样的光彩。
(肆)
维勒醒后,纱珈应男人的要求去照看他,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红晕:“纱珈...你终于回来了...你原谅我了么,对不起....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请不要离开我...”
纱珈被搂在少年瘦弱的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因为,她看见维勒的眼眸中的光彩和巫师的目光一样温和而让她心安。
她没有关心少年看到她时说的话,只是在乎她又有了可以依赖的人,那种目光对她来说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巫师对她的亲昵,温和,所以她自然也相信维勒也会如此对她。
巫师说,这是爱的目光,无论是何种意义的爱,总是好的。
于是她从未质疑,只是一味的相信。
那日之后,纱珈无时不刻的陪伴在维勒身边,因为维勒看见她总会特别的开心。她喜欢少男见到她时脸上浮起的淡淡红晕,及那一如既往让她深陷不疑的温柔眼眸。
少年的身体看起来比从前好了很多,慢慢的可以离开床四处走动,到夏末时已经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可以自由奔跑嬉戏玩耍。
夜晚时少年牵着少女的手在麦田中嬉戏,维勒渐渐的慢下脚步,望着星空,柔柔软软的对纱珈说:“就这样陪着我吧,好么?哪里都不要去...”纱珈没有犹豫,只是轻轻的点着头,害怕少年没有看见又说了声嗯。维勒转过头来,看着低垂着眸子的少女就笑了:“纱珈,你真可爱,脸蛋都红了..”
她确实觉得脸庞上如同被火烧一般烫,似乎自己也失去了望着维勒眼睛的勇气,那样的话也许脸会更烫.....那样的话会被维勒笑话的。
她只听见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只看见被风抚弯的麦穗 ,也看见了维勒含在嘴角的笑意,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注视让她沉沦的眼眸。
(伍)
后来,她被关在潮湿黑暗的地牢里时就不停在想,如果她那天抬头望见了维勒眼里的轻蔑和虚伪,如果她没有听到那父子两的对话,,如果她没有那么轻易相信男人的眼泪,如果那天她没有那么顺从的被带到男人家,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如果她没有轻易的相信维勒可以给她巫师曾给她的宠爱,如果她没有一厢情愿的相信维勒眼睛里透露出的情感是真实的,那现在会不会她就不会如此痛苦。
可是现在,所有的事实都如同竖插在地上的尖刀,让她躺在上面痛苦万分,而又半点不得挣扎。
父子两请来的预言家说她的心是巫师的毕生心血,得到必然昭示这滚滚而来的财富。
只是心脏必须是在人偶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取得才可保持光彩,抢夺之下必成灰烬。
所以这一切一切的宠爱都是因为想得到她所具有的价值……
为什么。。她无力的支起受潮而活动变得万分困难的身体,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她感受到了疼,是比巫师死时还要痛苦的疼,翻来覆去在胸腔那里张狂的作祟。
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她心里燃烧。。好似身体的僵硬已经对她的活动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影响。
她挣扎着坐起来,在黑暗之中酝酿着力量,等待着等待着,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再回来找她,因为她对他们还有剩余的利用价值,那静静的,如同匍匐在地上等待猎物接近的毒蛇。
若要说,那支持她的不再是温柔的眼眸,而是遭到背叛和欺骗之后衍生的恨意。
那强大的恨与绝望交织不断在她的身体里叫嚣,她在压制,一想到报复之后的快感便使得等待富有意义,于是压抑控制着,兴奋着,痛苦着,挣扎且嘶吼着。
黑夜过去,天空依然是混沌一片,厚重的云层中时不时的闪现些亮光,闷闷的雷声如铁锤一般锤在人的心头,一切,不再平静。
(陆)
就如同她所预料的,男人和他的儿子又回到了地牢。
男人摆出一副虚善的笑脸规劝她:
[我的宝贝纱珈,我们依然当你是我们的家人,只是,你看,你哥哥,维勒,需要你啊,你就当作是报答我们吧]
[是啊,亲爱的妹妹,你不是答应过我永远待在我身边么?只要你答应哥哥,我们就真的可以永远待在一起了]
[是啊,宝贝女儿,偷听大人的说话是不对的,但是爸爸还是会继续疼爱你的,你是听话的小孩对吧,不要让爸爸不开心哦!]
两父子的耐心慢慢在她的沉默中消耗殆尽,无论他们怎样好言好语,她只是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就像原本就属于黑暗的阴影。
没有受到重视的男人恼羞成怒,作势要用鞭子抽她,只是这时她开了口,纯洁如盛夏的白蔷薇,柔软而脆弱,让人生怜:
[父亲,是我不懂事了,是我错了,我愿意听您的话,只要能和哥哥待着一起就足够了……]
男人一听,顿时送了一口气,只听她她继续说:
[父亲,这里好冷,好黑,纱珈好害怕,父亲可不可以来抱抱纱珈,纱珈不求父亲可以把不听话的纱珈放出去,这是纱珈该受的惩罚,但是父亲,求求你抱抱纱珈吧,只要一次,没有别的请求了……父亲答应纱珈好么?]
男人一时间心软了,感叹不过是也个孩子,早知道那么容易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了。
思考中已开了牢门,向黑暗之中的人偶走去,离得近了些才看清人偶眼中竟然含着泪水,那些泪花在她漂亮如翡翠般的眸子中打转,十分惹人心疼,男人放松了警惕,蹲下身将人偶拥进怀里,只听见怀里小小的人儿在低声啜泣,但又发现有些不对,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痛,低头看向怀中的偶,只见原本趴在他胸口的那只小手已贯穿了他的胸膛,还在往回拉扯。
男人痛苦的喊叫声吓坏了门口的维勒,胆小如他,早就开溜。
人偶在男人怀里咯咯的笑着,把她从男人胸腔里掏出的物体捧在手心,甜甜的对着男人笑着,说:
[你看看,这是你的心脏呢,你也是有它的呀,为什么还要我的呢?]
此时的男人已瘫倒在血泊中,无力的抽搐着,再也没有办法回答,很快就没了动静。
(尾)
一个月后,街市上多嘴的妇人们早已把事情传得变了形。
只是有些事是肯定的,那就是镇上最有钱的哪个男人的屋子一夜间起了大火,男人似乎是死在火海中,男人的儿子维勒被当成了疯子,因为他总是说是一个和人一般的人偶杀死了他的父亲,但是没人肯相信。
又过不久,一个清晨,街边的乞丐发现了维勒的尸体,据说,维勒的双眼被钝器剜下。此外便无伤口,据说,维勒的致命伤不是双眼上的伤口,而是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致死。
小镇在惶惶不安中过了几个月,但没法查到凶手,事情就这样草草了之。
你问那人偶?
因为从一开始就很少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自然就没有谁知道她去了哪里。
也许,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完】 |